“歌舞剧假面”——这完全是一种奇怪的流行趋势。
人类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倾向,那就是对自己天生的面孔感到羞耻,不愿在他人面前展示。在日本,头巾、斗笠、面纱等物品曾在不同时期用来遮掩人们的面孔。在西方,男人们曾普遍戴假发,女人们也曾流行戴厚重的面纱。假面舞会的盛行,赏花时人们购买眼罩,都是这种心理的体现。
正是利用了人类的这种心理,“歌舞剧假面”应运而生。最初可能是一些不良青年一时兴起,戴着玩具面具进入了歌舞剧场的观众席。随着模仿者逐渐增多,精明的商人抓住了商机,注册了“歌舞剧假面”的商标,大量生产同一款式的赛璐珞面具,迅速推向市场。
年轻的观众们,尤其是学生和店员,纷纷利用这种面具,隐藏自己的面孔,在舞台上对舞者们指指点点。女学生们也借助这种伪装,毫无顾忌地为她们心仪的帅气女孩呐喊助威。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成年男女也开始使用假面,来掩饰自己观看歌舞剧时的羞涩。
如今,“歌舞剧假面”已成为时代的宠儿。发行公司在剧场入口设立了销售点,观众们在购票时不得不额外花费十钱购买一个赛璐珞面具。
大剧场的观众席,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被戴着同样表情的假面人群填满。成千上万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比舞台上的表演更加引人注目。
此外,“歌舞剧假面”的表情设计得非常巧妙。它借鉴了神乐舞中的多福面具,但更加男性化,嘴巴咧得很大,露出诡异的笑容。这种笑容看起来非常滑稽,戴面具的人彼此对视时,都会忍不住在面具下偷笑。
假面的流行极大地活跃了剧场内的气氛。舞台上的舞者们总是面带微笑,而观众席上成千上万张相同的笑脸也回应着他们。舞台和观众席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光明。假面的传闻甚至吸引了许多原本对歌舞剧不感兴趣的人前来观看。只要有歌舞剧演出,剧场总是座无虚席。可以说,“歌舞剧假面”已经成为剧场经营者的吉祥物了。
不仅如此,剧场内的“歌舞剧假面”逐渐走向街头。
在银座的夜晚,超过半数的人都戴着同样的笑脸假面。电车和地铁里也挤满了戴着相同表情的男女。夸张地说,整个东京都变成了一个由赛璐珞假面组成的笑脸世界。
然而,当这种流行达到一定程度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一些不法之徒利用假面遮掩身份,开始进行各种恶作剧。更糟糕的是,这种假面还被犯罪分子用作公开的伪装。假面小偷、假面盗贼,甚至“假面强盗”这样的名词也开始出现在社会新闻中。
前一章中,江川兰子与一个陌生男子同车而行,甚至握了手,正是这种假面流行趋势下的产物。
“这种无聊的假面流行起来,就会有人想出这种恶作剧。你得多加小心。如果那家伙是坏人,握手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一定要确认是我再上车。”神谷隐隐怀疑这可能与兽人恩田有关,因此再三叮嘱兰子。
兰子也被吓坏了,从那以后格外小心。然而,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真的存在人形豹这样的怪物,再加上对方的欺骗手段极其巧妙,某天晚上,她又一次误上了假面男子的车。
“兰子,今晚回家之前,我们先去个地方吧。”兰子以为是神谷的假面男子,在昏暗的车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但我们要去哪里?”
“就在附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当然是让你开心的惊喜。”
“哦,是什么呢?别卖关子了。”
“哈哈,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兰子终于察觉到男子的声音有些异常。
“啊,你感冒了吗?声音有点怪。”
“嗯,春天的风太舒服了,我着凉了。”
“你是谁?是神谷先生吗?”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当然是我,难道还有别人来接你吗?”
“你能摘下面具吗?这样笑着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哦,你想让我摘下面具?好吧,但先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这个送给你。”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后递给兰子。在昏暗的车灯下,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映入眼帘。
“哇,真漂亮。这是给我的吗?”
歌舞剧女郎并不习惯奢侈,但这枚价值数万日元的昂贵礼物让她兴奋不已。
“嗯,送给你了。这是订婚戒指。你愿意接受吗?”
“嗯,我愿意。谢谢你!”兰子沉浸在喜悦中,早已忘记了假面的事。
“你说要给我惊喜,就是这个吗?”
“不,这只是前奏。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呢。”
就在这样的对话中,车子不知不觉停在了离剧场不远的滨町一栋气派的房子前。
似乎早有安排,女仆毫不怀疑地带着假面男子和兰子进入了一间六叠和四叠半的小房间。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精致的圆桌,两人坐下后,女仆端来了茶、点心和酒。然而,男子依然没有摘下面具。
“这里是夜总会吧?真奇怪。我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短发洋装的歌舞剧女郎与夜总会的小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没关系,来,让我给你戴上戒指吧。”
“嗯。”兰子顺从地伸出手,但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你还戴着面具呢。在房间里这样很奇怪,摘下来吧。”
“别急,先戴上戒指。”
男子那毛茸茸的黑手伸过来,抓住兰子的左手,准备为她戴上戒指。兰子瞥见那只手,顿时一惊,猛地站起身。
“不行,放开我。你是谁?你不是神谷先生!快,快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哈哈哈,别急,我这就给你看。瞧,和你订婚的男人,就是我。”
男子一手紧握着兰子的手,另一只手猛地扯下了“歌舞剧假面”。面具下露出的,是兰子从未见过的瘦削黑脸。那正是人形豹——恩田。
“哈哈哈,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啊。订做了和神谷一模一样的衣服,把头发梳成背头,还模仿了他的声音。不过,既然你接受了订婚戒指,我就放心了。你不会把戒指还给我吧?”
兰子还不知道恩田的可怕,只觉得他是个令人厌恶的男人。
“我认错人了。这个还给你,我要回去了。”
她摘下戒指放在桌上,起身就要离开。
“不行,那扇门是锁着的。钥匙在我这里。想要钥匙的话,有条件哦。”
“那我按铃叫女仆来。”
“按铃也没用。你就算大声喊,也不会有人来的。”
兰子脸色苍白,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了,坐下吧。”
恩田靠近她,搂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按回坐垫上。
兰子无力地瘫坐在坐垫上。
恩田那双大眼睛紧盯着她那扭曲的脸,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磷光。他张大嘴巴,像夏天的狗一样喘着粗气。他那布满倒刺的异常长舌,像一只可怕的生物般蠕动着。
兰子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只野兽,披着人皮的猛兽。
极度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去力气,但成为这只野兽的猎物,是她无法忍受的耻辱。她必须拼尽全力逃脱这场危机。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
“我不会让你走的。”野兽用人类的语言嘲笑着,继续将那可怕的脸凑近她的眼前,“兰子,我可是很执着的。一旦我认定了目标,无论你怎么逃,怎么防备,最终我都会得逞的。你好好想想,难道你不想活命了吗?”
说着,他滚烫的脸颊贴上了她的脸,蜘蛛般的五指在她的背上爬行。
兰子全身的寒毛竖起,血液仿佛倒流。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发出一声无法形容的尖叫,拼尽全力冲向纸门。
“咔嚓”一声,纸门被撞破了一个洞。
兰子强行从洞中钻出,滚到了走廊上。
“来人啊,救命!”
听到她的尖叫声,女仆们急忙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