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终于，到了实施计划的这一天。他穿着大学的制服、戴着制帽，外面套上学生披风，戴上常见的手套，朝着目的地出发了。经过反复思考，他最终决定不进行伪装。因为如果进行伪装，在购买伪装材料、换装地点以及其他诸多方面，都有可能留下犯罪被发现的线索。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毫无益处。他的一种理念是，在确保不会被发现犯罪的前提下，犯罪的方法应该尽可能地简单且直白。关键是只要不被人看到进入目标房屋就行就算被人知道自己曾经过那所房子前面，也没什么大碍。因为他平时就经常在那附近散步到时候就可以说当天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散步罢了。同时，从另一方面考虑，在他前往目标房屋的途中，如果被熟人看到（这一点是必须要考虑到的），那么是乔装打扮好呢，还是像平常一样穿着制服制帽好呢，这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答案。关于犯罪的时间，明明只要等一等就会有合适的夜晚——也就是斋藤和女佣都不在家的夜晚，可他为什么要选择危险的白天呢？这和服装的情况一样，都是为了消除犯罪中不必要的隐秘性。

然而，当他站在目标房屋前时，就连一向镇定的他，也像普通小偷一样，不，或许比他们还要紧张，不停地环顾着前后左右。老太婆的房子是一栋独门独户的建筑，两边与邻居以树篱相隔，对面是一位富豪宅邸的高高的混凝土围墙，一直延伸出去足有一百米远。这是个偏僻的住宅区，即使是白天，有时也会完全没有人经过。蕗屋赶到那里时，恰好周围连一只小狗都看不到。他小心翼翼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地打开了那扇一旦正常打开就会发出难听金属声的格子门。然后，他在玄关的泥土地面上，用极低的声音（这是为了提防邻居）请求里面的人出来引导。老太婆出来后，他便以有关于斋藤的事情想私下聊聊为由，走进了里屋。

刚一坐下不久，老太婆一边说着“不巧女佣不在家呢”，一边起身去泡茶。蕗屋早就盼着这一刻了。当老太婆为了打开隔扇而稍微弯下身子时，他猛地从后面扑上去，戴上手套的双手（虽然戴着手套，但还是尽量不想留下指纹）使出全力勒住了老太婆的脖子。老太婆只是在喉咙处发出了“咕”的一声，并没有怎么挣扎。只是她在极度痛苦中乱抓的指尖碰到了立在那里的屏风，稍微弄出了一点破损。那是一扇两扇折叠式的、带有旧时代风格的金屏风，上面绘着色彩绚丽的六歌仙（日本古代六位和歌诗人），正好是小野小町的脸部位置，凄惨地被划破了大约一寸左右。

确认老太婆已经断气后，他把尸体横放在那里，看似有些在意地看了看屏风的破损处。但仔细一想，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成为什么证据。于是，他走到目标的壁龛处，抓住那盆松树的根部，连带着泥土一起，一下子就从花盆里拔了出来。正如他所料，盆底用油纸包着东西。他镇定下来，解开包裹，从右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新的大钱包，把大约一半的纸币（足有五千日元）放进钱包里，然后把钱包放回原来的口袋，把剩下的纸币用油纸包好，像之前一样藏回花盆底部。当然，这是为了掩盖偷钱的痕迹。老太婆的存款数额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就算少了一半，也不会有人起疑的。

接着，他把放在那里的坐垫卷起来，垫在老太婆的胸口（这是为了防止血迹飞溅），从左边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打开刀刃，朝着心脏猛地刺了进去，又用力挖了一下才拔出来。然后，他用同一个坐垫的布把刀上的血迹擦干净，放回原来的口袋。他觉得仅仅勒死老太婆的话，可能会有复苏的危险。也就是说，他是那种会补上最后一刀的人。那么，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用刀具呢？是因为担心那样做的话，说不定自己的衣服会沾上血迹。

在此，有必要对他放进纸币的钱包和刚才使用的折叠刀做一下说明。他是为了这次行动，在某个集市的露天摊位上购买的这两样东西。他看准集市最热闹的时候，挑选了顾客最多的店铺，按照标价投出零钱，拿了东西后，不仅摊主，就连众多顾客都没时间记住他的长相，他就这样迅速地隐藏了自己的行踪。而且，这两样东西都是极其普通、没有任何特别标记的物品。

之后，蕗屋在十分小心地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后，没有忘记把隔扇关好，然后慢慢地朝玄关走去。他在那里一边系着鞋带，一边考虑起脚印的问题。不过，这方面他就更不用担心了。玄关的泥土地面是坚硬的灰泥地，外面的街道因为天气一直很好，已经干得硬邦邦的了。接下来，就只剩下打开格子门走到外面这一步了。但是，如果在这里出了差错之前所有的苦心就都白费了。他竖起耳朵，耐心地倾听着外面街道上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只听到从某个地方传来的弹奏古琴的声音，悠扬悦耳。他鼓起勇气，静静地打开了格子门。然后，装作一副刚刚拜访完、现在有空的客人的模样，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果然，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带依旧是那么偏僻的住宅区。在距离老太婆家四五町远的地方，有一座神社之类的古老石墙，一直沿着街道延伸着。蕗屋在确认没有人看到后，从石墙的缝隙里把凶器折叠刀和沾有血迹的手套扔了进去。然后，他朝着平时散步时经常会去的附近的小公园走去迈着悠闲的步伐。他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面带悠闲惬意的神情，看着孩子们在秋千上玩耍，就这样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回去的路上，他顺便去了趟警察署。然后说道：

“刚才我捡到了这个钱包。里面好像装了不少钱呢，所以我来交给你们。”

说着，他便递出了那个钱包。他回答了巡警的询问，说出了捡到钱包的地点和时间（当然，那是他编造的有可能的假话）以及自己的住址和姓名（这是真实的）。然后，他拿到了一份类似写有他的姓名、金额等信息的收据之类的东西。确实，这是一种非常迂回的方法。但从安全的角度来看，却是最好的办法。老太婆的钱（没人知道已经少了一半）还好好地在原来的地方，所以这个钱包的失主绝对不会出现。一年之后，这笔钱肯定会落入蕗屋的手中。而且，到时候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随意使用了。他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采取了这个办法。如果把钱包藏在某个地方，说不定会因为某个偶然的情况被别人拿走呢。自己带着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太危险了。不仅如此，按照这个方法，就算万一老太婆记下了纸币的号码，他也不用担心。（不过，关于这一点，他之前也已经尽可能地去确认过了，大体上还是比较放心的）

“怎么会有把自己偷来的东西交到警察那里的人呢，真的是连释迦牟尼佛祖都想不到吧。”

他强忍着笑意，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第二天，蕗屋在寄宿的房间里，像往常一样从安稳的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翻开放在枕边的报纸，浏览起社会版的内容。他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事实，不禁吃了一惊。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反而是对他来说意想不到的好事。因为，他的朋友斋藤被列为了嫌疑人。报道上说，斋藤被怀疑的原因是他身上带着与他身份不符的大量钱财。

“我是斋藤最亲近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去警察局主动说明情况，询问一番，这才是自然的做法吧。”

蕗屋立刻换好衣服，匆忙赶往警察署。那里和他昨天交钱包的是同一个警察局。为什么他不把钱包交给管辖不同的警察呢？不，这同样也是他那种不讲究技巧的行事风格所致他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神情，请求让他见见斋藤。然而，正如他所料，这一请求没有被允许。于是，他通过询问斋藤被怀疑的缘由等各种情况，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蕗屋做了如下的想象：

昨天，斋藤比女佣先回到了家。那是在蕗屋完成目的离开后不久。然后，他自然是发现了老太婆的尸体。但是，在立刻向警察报案之前，他肯定是想到了某件事。因为，就是那个花盆。如果这是盗贼所为，说不定里面的钱已经不见了吧。大概是出于那么一点点好奇心吧。他便去查看了一下。可没想到，里面的钱包竟然还好好地在那里。看到这个情况斋藤起了贪心，这虽然是个很肤浅的想法，但也并非毫无道理。那个藏匿地点没人知道，肯定会被认为是杀害老太婆的犯人偷走了钱。在这种情况下，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难以抗拒的强烈诱惑。然后他做了什么呢？据警官所说，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向警察报告了有人被杀的事情。可真是个鲁莽的家伙。他把偷来的钱藏在腰带里，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样子他根本没想到会当场被搜身吧。

“但是等等。斋藤到底会怎么辩解呢？情况不同的话，这会不会变得很危险呢？”蕗屋对此做了各种各样的思考。他想，斋藤在被发现钱的时候，可能会回答“这是我的”。确实，老太婆财产的多少以及藏匿地点没人知道，所以这种辩解暂时还是能成立的。但是，钱的数额是不是太多了呢？所以，最终他可能还是会说出事实真相吧。但是，法院会认可他的说法吗？如果没有其他嫌疑人出现那还好说，在那之前，恐怕首先不会判定他无罪吧运气不好的话，他甚至有可能会被以杀人罪起诉呢。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糟了，……话说回来，在法官对他进行审问的过程中，各种事实可能就会逐渐浮出水面了。比如，他发现钱的藏匿地点时告诉过我的事情，在犯罪行为发生的前两天我进入老太婆房间并深入交谈的事情，还有，我家境贫寒、为学费发愁的事情。

但是，这些情况在蕗屋制定这个计划之前，就都已经预先考虑到了。而且，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从斋藤的口中引出对自己更加不利的事实了。

蕗屋从警察署回来后，因为错过了早餐时间（当时他还把这件事讲给送饭菜来的女佣听了），便像往常一样去了学校。学校里到处都在传着斋藤的传闻。他还颇为得意地成了这些传闻话题的中心人物，聊得不亦乐乎。 GLzY6erhVLoLGQQVr4KZJDXcT6SW9EH1IQQF4JJLCBPDrmUmJme0sb92MxvY04m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