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胡子

不久之后，在会客室里，隔着那张圆圆的桌子，刚刚浴后换上睡袍的畔柳博士和警视厅搜查课的波越警部相对而坐。这已经是警部在案件发生之后，第二次来到这儿拜访了。

“您之前的预言竟然成真了。您看看今天早上的报纸就知道了，各个中学和女子学校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大家都特别害怕自己的学校也会收到包裹着尸体的石膏像呢。没想到啊，剩余的那些部分，也就是头、躯体以及左手、左脚，现在全都已经找齐了。它们分别被送到了麻布的S中学、神田的T女子学校、同区内的O画塾、青山的B中学这四所学校呢。这四部分今天都已经送到警视厅了，我立刻就把它们送到大学那边，请F博士查验一下，看看是不是属于同一具尸体。不过，就算是外行人，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如果把这六个切口合在一起的话，想必正好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女人呢。”

波越警部一脸和善的样子，和他那“魔鬼”的外号全不相符，他满面堆欢，神情自若，就像是在谈一笔小生意似的。

“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这家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都到了不知死活的地步了，要么的话，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了，关于调查方面，现在有什么进展了吗？”

和波越警部相比，博士倒是显得不动声色，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我们当然已经通知各个警署了，也汇总了在关东大楼了解到的稻垣的那些特征，还特别针对市内的各个车行发布了通缉令，去寻找那天稻垣和芳枝在两国桥附近搭乘的那辆车呢。他们之所以会在两国桥下车，唯一的原因应该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去向，所以才会在中途换一辆车吧。对于两国桥附近的S町，我们可是已经彻彻底底地搜查了一遍了，不过很可惜，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们倒是选了一个很不错的侦查角度，那结果怎么样呢？”

“目前还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呢。此外，稻垣当初租下关东大楼的事务所的时候，那些他购买家具和艺术品的商家，我们也都去调查过了。可这家伙实在是太谨慎、太周到了，他每一次都是打电话去订货的，根本就没露过面。当然了，也都是头一回和那些商家做生意，没有一家是之前打过交道的。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去调查了稻垣登记的住处呢，就像您之前预料的那样，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呀，全都是他随手捏造出来的而已。”

“然后呢？”

“然后就没别的进展了。我们现在都有点儿无从下手了，甚至可以说，在没找到他们从两国桥搭乘的那辆车之前，这调查工作都看不到一点儿希望呢。不过，这个案子可不是一般的案子，报纸也一直在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件事，上面的高层意见很大，到最后，这压力全都汇总到我这儿来了，我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快要疯掉了。我这心里实在是太不安了，所以就又来拜访您了，想着能不能借点儿您的智慧。”

“目前我也没别的什么想法，只是在等着呢。”

“等什么呀？”

“等凶手主动来接近我呀。”

“您说的主动接近是指什么意思呢？”

“他肯定觉得我是他的敌人呀，想必对我是又恨又怕的，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敌人置之不理的，你就等着瞧吧。他一定会在暗中监视我的，说不定还会跟踪我，并且想尽办法来刺探我的想法，试图先发制人呢。像他这么丧心病狂的凶徒，是绝对不会远离自己的敌人的，反而会主动地来接近敌人。在他看来，只有接近敌人，才是最安全的办法呢。”

“是这样的吗？”波越警部的表情透露出了些许不太信服的样子。

“有现成的例子呀，从这家伙知道我插手这个案子开始，他就已经在接近我了呀。那天，他肯定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否则的话，根本就没办法从我家里把平田给掳走。总之，你就等着看吧，在这两三天之内，他肯定会再次出现在我周围的。到那个时候，我和他之间的对决就算是正式展开了，到时候，恐怕还得仰仗你的帮助呢！”

畔柳博士的语气十分笃定，就好像是有着什么让他深信不疑的依据一样。波越警部总觉得博士这自信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些现在不能对他明说的理由呢。

“就像你说的，这个案子目前除了找出那辆车、凭借凶手的肖像去寻找嫌疑犯之外，好像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我觉得，比起那些常规的方法，您这种消极等待的应对方式，说不定效率还更高一些呢。”

博士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那笑容也就是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便神色严肃地说道：

“说到这儿了，之前我拜托你帮忙找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哎呀，我差点儿都给忘了，带来了，是那些离家之后下落不明的女子的照片，对吧？”

“没错。我想收集一下这一两个月之内失踪了，而且还有报警备案的年轻女子的照片呢。”

“我已经尽力去收集了。不过还是有很多案子都没有照片，即便如此，最后也还是找到了五十张左右呢。”

“很好。”

博士接过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认真查看起来，最后从中抽出了三张，然后把它们并排放在了桌上。

“你看看这三个人，难道不觉得她们哪儿长得有点儿像吗？”

“这个嘛……被您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有相像的地方呢。”警部一脸诧异地回答道。

“说到这儿呀，在你的印象当中，最近有没有见过和这三张照片上的人长得比较像的人呢？”

波越警部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过还是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接着就好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惊愕地大叫了起来：

“里见绢枝吗？”

“很像吧？虽然说没有像到双胞胎那种程度，不过她们都算得上是美女呀，而且都有着塌鼻梁、人中极短的特点呢。绢枝小姐和遇害的芳枝小姐可是姐妹，据我所知，她们俩长得非常相像呢。也就是说，被害者芳枝小姐和照片上这三个女孩，五官特征是很相似的呢。”

“我还是不太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越警部对于博士这种迂回曲折的说法，显得很是不耐烦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假设罢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虽然是能找到一些依据的，不过就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来看，这很容易就会被归类为空想了。总之，我觉得这次的这个凶手，也许就类似于西方人所说的那种‘蓝胡子’一样的变态呢。‘蓝胡子’其实就是个统称啦，比如说臭名昭著的法国的那个蓝胡子——兰德鲁，他的目的是为了女人的财物，不过这次的这个凶手，他的用意好像并不在此。他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和女人发生关系，然后再把她们给杀害了，他就是个残忍的变态杀人狂。所以，我猜测这也许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说不定在过去就已经有很多人受害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被发现而已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你想啊，他面对的是一个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宿怨的女孩，人家只是看到招聘启事来应聘的一个陌生人而已，就这样的人，他都能下得去手去杀害、分尸，甚至还把尸块加工之后分送到不同的地方去。要是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的话，除非他是个疯子，否则的话，未免也太没有忌讳了吧？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杀人，可是慢慢地，这种杀人带来的刺激已经没办法满足他了。于是呢，他那些残酷的行为就越来越过分，到最后就演变成肢解死者，还把尸块陈列在市内的不同地点了。也就是说，杀害芳枝这件事，很可能只是他无数次杀人行为当中的一次而已，这么想的话，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一种想法吗？”

“您这么考虑倒也没什么错。”

“基本上呀，我对这个假设是深信不疑的。另外呢，我也思考过他登报招募那些牺牲者的意义所在。首先呢，当然是为了不留下什么线索，毕竟再没有比杀害毫不相干的人更安全的办法了。其次呢，通过这种方式，他可以选出最符合他口味的女人。就从选中芳枝小姐这个结果来看，芳枝小姐的长相肯定是凶手比较喜欢的那种类型呢。可是芳枝小姐其实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塌鼻子、人中极短。于是呢，我就立刻联想到了这些失踪少女的照片。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现在选出来的这三张照片上的少女，如果我们重新去梳理一遍她们当初失踪时候的具体状况，说不定就能间接查出凶手的身份了呢。这当然也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啦，不过目前你们也确实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可以去追查，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尝试着在这个方向上付出和寻找那辆凶手搭乘的车子同等的努力，我觉得这个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我明白了，现在也只能把它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就算只是个假设，去验证一下也费不了太多的工夫，我会按照您的建议往这个方向去调查看看的。谢谢您，来拜访您果然是有收获的。您之前还说没什么想法呢，这不已经架构出一套相当完整的推理了嘛。哈哈哈！”

波越警部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也露出笑容，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相信博士的这个假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