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令人震惊与恐惧交织的双重打击之下,里见绢枝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好在有博士和野崎在一旁细心地照料着,没过多久,她便缓缓清醒了过来。可当她意识到让自己昏倒的那件事,既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也不是什么错觉幻觉,而是已然成为了无可挽回的既定事实时,那种失去心爱妹妹的撕心裂肺的悲痛之感瞬间涌上心头,令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当场就忍不住放声大哭,瘫倒在了地上。
“真是太可怜了,这实在是太惨了呀。我和各种各样的犯罪事件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可还是头一回碰到如此恶毒的家伙呢。不过,现在就伤心失望的话,还为时过早呢。咱们得认真思考一下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虽说手上的那道伤痕暗示着有可能是你妹妹,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不能就此断言。必须得再做进一步的调查,才能确认究竟是不是你妹妹呢。现在还没到可以尽情哭泣的时候,你可得振作起来啊。”
博士一边轻轻地拍着绢枝那颓然垂落着的肩膀,一边不停地耐心安慰着她。突然,博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回过头去,对着野崎说道:
“奇怪了,刚才那个年轻人去哪儿了呢?我记得他叫平田来着,该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我也不清楚呀,刚才他还在这儿呢,不过后来我的注意力都被这边的情况给吸引住了。”
“真是个怪人啊!”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啊”的一声异样的尖叫,那是男人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异常的惊愕和恐惧之情。
“是谁呀?”
野崎说着,仰起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全神贯注地凝神细听着。
一开始的时候,博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可紧接着,他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顿时变得急躁起来,猛地伸手按起了桌上的按铃。
“刚才听到的那声大叫,是你发出的吗?”书生进来之后,博士连头都没抬,直接就开口问道。
“没有呀,我一直在玄关旁的那个小房间里,一直在看书呢。”书生一脸茫然,显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果然是这么回事儿啊。”博士话还没说完,便急匆匆地朝着另一边的大门走去了。
“我去查看一下情况,你们就留在这儿照顾好里见小姐啊。”
博士的身影在门外消失之后没过多久,从隔壁的房间里就传来了“野崎!野崎!”的尖锐喊叫声。
野崎赶忙冲了过去,一进去就看到博士正在房间里激动地不停地转着圈,嘴里还大声吼着:
“平田不见了!刚才那声叫声确实就是从这边传过来的呀,可我把每个房间都找遍了,却根本就没找到人呢。鞋子,你快去帮我检查一下玄关那儿的鞋子情况!”
野崎急忙跑到了玄关处,只见那名青年之前穿来的鞋子还好好地摆放在那儿呢,而且其他的鞋子也都没有少。他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博士之后,博士又说道:
“那你也过来帮我一起找找吧,既然鞋子还在这儿,那他应该还在这屋子里面。”
说完,博士便自己率先在前面带起路来,拖着他那不太方便的腿脚,挨个房间去寻找起来。
可真是怪事一件!明明才听到那叫声过去两三分钟而已,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了。他们把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平田的踪影。
“难道他真的已经走了吗?可是,他为什么非得光着脚离开这儿呢?”
博士绕了一圈,和助手碰面的时候,停下脚步,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不过紧接着,他又立刻匆匆朝着走廊的反方向快步走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这次从那扇朝向大门的房间里,再次传来了博士的吼声:
“野崎!野崎!这扇窗户是你打开的吗?”
野崎赶忙跑过去一看,只见那扇一向都是紧闭着的客房窗户,此刻竟然打开了一扇。
窗外是一片一览无遗的碎石地停车场,再往前就是大门了。
“奇怪了,这当然不是我打开的呀。”
“是吗?那去问问书生和女佣们吧。”
一看博士又想拖着他那不利索的腿脚往前面走,野崎连忙伸手阻拦住了他,自己则快速冲到了走廊上,大声呼喊着其他人赶紧过来。
没过多久,书生、司机以及三名女佣就全都聚集到了这间客房里面。在他们身后,是绢枝那张惨白的面孔。
经过一番仔细的调查询问之后,发现并没有人动过这扇窗户,其中有一名女佣还清楚地记得,傍晚打扫的时候,这扇窗户还关得严严实实的呢。这么说来,难道这扇窗户就是小混混平田的逃生通道吗?他本来就是个小偷,干出这种事儿倒也不奇怪。窗户下面的地面上铺着碎石,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脚印,可是除了这儿,也确实没有别的逃生路径。不过,他为什么要采用这么麻烦的方式逃走呢?难道是他偷走了什么东西吗?其实,博士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所以在搜查每一个房间的时候,就特别留意查看了各种物品,结果发现并没有任何东西失窃。而最让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就是之前那声诡异的尖叫了。总感觉有一些线索好像在暗示着博士,平田从这扇窗户逃走,似乎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呢。
“刚才你一直都待在玄关旁边的那个房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偷偷摸摸地离开呀?”
博士向书生询问道。
“没有呀,因为我离窗户挺远的,而且当时我正在专心地看书呢,没留意到这些情况。”
书生一问三不知,而司机那会儿正好去了厨房,所以也没人留意到大门那边的动静。
于是,博士便吩咐书生到大门外面去看看情况,可书生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门外的马路上也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结果呢,除了平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屋子里面像一缕青烟似的消失了之外,根本就没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来。看样子,他八成是从那间客房的窗户离开的,可是呢,也实在找不出他非得从那个通道偷偷溜走不可的特殊理由。
“是不是可以假设还有第三者在场呢?”
野崎打破了沉默,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博士的脸色。
“说得有道理呀,除此之外,确实也没有第二种可能了,那你觉得那个第三者会是谁呢?”
“我觉得是那个自称稻垣的男人。这种假设或许有点太戏剧化了,不过我心里总感觉就是他。也许他从一开始就跟在我们后面呢。他就是个没有底线的混混,简直是个疯子,不但杀人,还能把尸体肢解了,再制作成商品拿去出售呢。这家伙杀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说不定只是因为一时气愤,就随随便便地滥杀无辜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觉得是他把平田给杀了?”
“目前虽然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不过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要不是这个多嘴的平田,他的那些罪恶行径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暴露出来。都是平田害的,说不定他想到这儿,一下子就勃然大怒了,人在暴怒之下,很可能就会变得这么疯狂了。我甚至猜想,之前那声尖叫,也许就是平田被人掐住喉咙的时候,痛苦挣扎所发出的哀号呢。”
“先把人给掐死了,然后再把尸体挟在腋下,从这扇窗户逃出去吗?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很出色的小说家呀。照你这么个说法,说不定明天,平田的尸体就会被陈列在某个商店的橱窗里面了呢。”
博士虽然嘴上开了个玩笑,不过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否定野崎的这个推论。
又过了一会儿,博士回到书房,给警视厅打了个电话,找他认识的刑事部搜查课的波越警部。说到这个波越警部,那可是被众人赞颂为警视厅首席名侦探的明星人物,之前曾为了一些案件向博士征询意见,后来,这位残疾犯罪学者和魔鬼警部,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犯罪话题,两人可说是最亲密的聊天伙伴。
波越警部听了博士的报告,大吃一惊。就连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用石膏包裹手臂的犯罪手法。他当即表示立刻来找博士,听一听具体情况,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之后,博士转过身来,面对着里见绢枝说道:
“里见小姐,如果这真的是你妹妹的遗体的话,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遗憾之情了。现在警方会派一个人过来,我打算和他一起,对这起事件做一个详细的调查。你待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恐怕还会让你心里觉得不舒服,所以你不如先回去吧。”
说完之后,他又补上了一句:“野崎,你帮我把里见小姐安全地送回家去吧。”
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怪事,早就把绢枝给吓得不轻了。在她看来,门外那漆黑的夜色之中,仿佛杀害妹妹的那个恶魔依旧在不停地徘徊着,她实在是没有勇气独自回家。虽然她也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合乎礼数,不过面对主动表示要当护花使者的野崎,她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接受这番好意了。
野崎吩咐司机把汽车准备好,随后两人便并肩坐在了那略显狭窄的车座上。
绢枝的家位于巢鸭那边,路途还是挺远的,不过对于野崎来说,他却觉得和绢枝同坐在车上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绢枝缩在座位的角落里,低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野崎因为两人时不时会碰触到的膝盖而变得紧张起来,虽然他安慰的话语说得比较生硬,不过还是很努力地找着话题去安慰她,而且,他忽然莫名地在意起对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了。
一开始的时候,绢枝对于野崎的那些好言慰问,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默默地不回答什么话。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事儿,甚至还说起了她们那个凄凉、无依无靠的家庭情况。
“要是你妹妹真的出了事,那以后就只剩下你和你母亲相依为命了呀。”
“是啊,那样的生活确实会很寂寞呢。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回去之后,该怎么跟我母亲解释这件事了。”
“在真相还没确定之前,最好还是先别跟她提这事了吧。不过就现在这种情况来说,你们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者是知交好友,能够帮你们出出主意呢?毕竟家里都是女人,遇上这种事,肯定会觉得很不安的呀。”
话一出口,野崎心里猛地一惊,暗自想道,哎呀,我居然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这不就是在暗中探听绢枝身边有没有什么亲密的对象嘛。
“东京虽然有一家亲戚,不过因为我父亲性格比较古怪,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疏远。至于知交好友嘛,我们之前在乡下住了好多年,身边也没有能在这个时候帮得上忙的人,要不然的话,我一个年轻女孩子,也不会亲自去拜访老师了。”
野崎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卑劣的窃喜之情。
“是吗,那肯定挺伤脑筋的吧?”
他故意说得客气又疏远,说完便陷入沉默,虽说“请放心,既然有幸与你相识了,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这句话都到嘴边了,不过他拿不定主意,总觉得这句话会太唐突。
绢枝眼看着野崎突然就不说话了,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态度以及说的话是不是太过亲昵,心想这话听起来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主动向他求助呀。她心里就这么反复地琢磨着这些传统的想法,一个人在那儿羞窘地反省着。
于是,就在这尴尬又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中,那辆快速奔驰着的汽车抵达目的地了。
“我送你到家吧。”
野崎终于找到了一句合适的话,边说边偷偷地观察绢枝的神色。
“不了,这样不太好呢。”
绢枝下了车之后,很郑重地行礼致意,然后婉言拒绝了野崎的好意。
“你说得也是,你母亲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要是送你进去的话,反而会显得奇怪了。”野崎有些惊慌失措地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如果之后有什么事的话,请千万别客气,立刻打电话到老师家,你随时都能找到我的。”
野崎直到最后,才用那最笨拙的方式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完之后,他僵硬地鞠了个躬,然后便迅速钻进了车里。
“谢谢你呀,请代我向老师致意。”
车子发动缓缓离去的时候,绢枝又再次行礼,抬起脸之后,眼睛一直凝视着野崎,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坐在车上的野崎强忍着不回头去看,可他的脑子里除了刚分手的绢枝之外,根本就什么都想不了了。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分手前她望向自己的最后那一眼,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