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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

第二天早上,小林纹三带着一脸茫然的神情出现在山野家的玄关前。他整晚都被噩梦缠身,梦里的情景和昨夜发生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甚至觉得一切都像是虚幻的谎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山野家的宅邸给人一种和以往不同的感觉。门内的沙石路上有垃圾散落,玄关的台阶上积着灰尘,二楼的防雨窗只开了一半,所有的景象都显得破败而荒芜。

出来应门的书生山木脸色也异常苍白。纹三一心只担心山野夫人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下落不明了。

“夫人呢?”

他边往屋里窥探,边小声问道。

“不在家。”

纹三听到这话不禁一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

山木面露怪异之色,看向纹三。

“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回来吧。”

“不,刚刚才去明智先生那儿了。”

“啊,去明智先生那儿了。”纹三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快速说道。他羞得满脸通红。“那么,昨夜没去别的地方吗?”

“昨夜去了片町的亲戚家。”

书生镇定地回答道。

“那,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左右吧。”

书生又露出怪异的神情。九点的时候,纹三还正在那条昏暗的小巷里徘徊呢。他愈发感到困惑了。山野夫人到底是怎么突破自己的严密监视离开的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难道昨夜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他一心只想见夫人一面确认一下。

“那么,现在还在明智先生那儿吧。”

“嗯,刚刚才出门去的呢。”

“那之后没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吧?”纹三一边准备离开,一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老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好像不太好。烧得很厉害,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请了两位护士来照顾,家里现在真是乱得一塌糊涂。而且,小杂役小松说昨夜要去看医生,结果一去不回。”

“小松啊,就是那个说头疼在睡觉的那个人吧。”

“嗯,我们也试着给她可能去的地方打电话、派人去找了,可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而且,今天一大早就会有警察来。夫人一个人要忙的事可多了。”

“警察那边,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纹三感觉自己好像处处都落了下风,心情很是不佳。

“没什么进展,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书生不耐烦地说道。“大概是明智先生把那个单臂包裹的事通知他们了吧。因为发现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百货公司单臂事件和我们家小姐的事件有关,所以警察这才开始认真调查起来。这么一来,小姐去世的事,之前一直瞒着老爷,现在老爷也都知道了,病情也因此更加严重了。家里真是乱成一团了。我们晚上也都睡不好觉。”

书生皱着眉头,夸张地抱怨着。

纹三听了这些后便告辞离开了山野家,然后去追寻夫人的踪迹,往赤坂明智的住处走去。他脑子里各种念头纷繁复杂,纠缠不清。可疑的人物似乎一天比一天多。首先是那个奇怪的一寸法师,有空的司机蕗屋,昨夜那个戴眼镜的神秘男人,现在又是小杂役小松的失踪,而且他敬爱的百合枝夫人,无疑也身处这一系列事件的漩涡之中。

昨夜的事肯定不是梦,不管怎么往好的方面去想,夫人在这起事件中都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往坏的方面想的话,甚至可以怀疑夫人用某种手段害死了对她而言如同继女的三千子。纹三从昨夜开始就多次碰到这个可怕的疑问,每次碰到都会不禁一惊,然后只好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但是,就算万一这个怀疑是事实,他也绝对不会讨厌夫人,非但如此,他很可能还会和夫人一起努力保守这个秘密,生怕罪行被揭露。而且,他或许还会暗自庆幸能抓住夫人这样的把柄,把这当作和夫人之间永恒的羁绊。在这几天里,他对夫人的那种爱慕之情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的程度。因此,他不禁对明智的才能感到害怕。要是明智顺利地找出了杀害三千子的凶手,而且凶手就是百合枝夫人的话,那他可就坐立不安了。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想先去见明智,探探情况。

“不过,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吧。要是夫人心里有鬼,一开始就不会去拜托明智了,而且昨夜过后今天又主动去拜访明智,这也不合情理啊。”

这么一想,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就在他沉浸在这些思绪中的时候,电车已经不知不觉到达了目的地车站。要不是列车员大声报站,他差点就坐过站了。他去菊水旅馆拜访,立刻就被领到了明智的房间,可房间里只有明智一个人,并没有看到他要找的山野夫人的身影。

“没看到山野夫人吗?”

纹三一边坐下,一边首先问道。

“她刚走。要是早来一步就能见到了。”

明智依旧面带微笑地迎接纹三。

“是吗,我急急忙忙赶来的……话说回来,那之后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虽说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不同,但毕竟曾经是同住一个宿舍的朋友,那种亲近感让纹三不自觉地就放松了说话的语气。而且纹三因为昨夜的冒险行动,心里还有些得意。像他这样的业余人士都能发现那么重大的秘密,而被称为名侦探的明智却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既让他感到焦急,又让他觉得有几分得意。

“没有,还没到发现什么的程度呢。”

明智沉稳地回答道。

“这起事件好像相当棘手啊。进展得这么慢,可不太像你的风格啊。”

纹三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完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赶忙去看明智的脸色。

“这确实是一起很奇怪的事件嘛。”不过明智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道。“话说回来,听说你昨夜可是大显身手了呢。比起我这边的线索,我倒想先听听你的事呢你还真是不甘人后啊。”

纹三顿时脸就红了。他很奇怪明智怎么会知道昨夜的事,心里觉得十分纳闷。明智那面带微笑的样子突然让他觉得有些阴森。

“你可能会觉得夫人现在已经察觉到你的乔装了,但不用担心。夫人绝对没有察觉到你的伪装。”明智巧妙地解读着纹三的表情说道。“夫人最近什么都不说了,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想隐瞒起来。甚至都能看出她后悔请我来当侦探了。所以,她今天来这儿,并不是想尽快找到凶手,而是因为担心我已经查到多少真相了,所以才来探听情况的。”

“那么,你觉得夫人和这次的犯罪有关系吗?”

纹三想知道明智内心的真实想法。

“有关系是很明显的。但为什么夫人会主动来请我这样的人当侦探,而现在又开始后悔了呢?这一点我还不太明白。总的来说,那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疑问。她看起来很是贞淑但有时候又显得有些愚蠢可笑。让人捉摸不透。所以,说不定她是故意在我面前抛出这个事件,想要演一出大胆的戏码呢。也许她坚信秘密不会被泄露,所以才会如此大胆行事。女罪犯有时候就是会做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让她失去这种自信的事情喽。”

“我也一直在努力调查啊。要是她背后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开始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可能觉得我好像一直在无所事事地闲逛,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实际上,你昨夜的行动我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你说昨夜的行动?”

“哈哈哈哈,别想隐瞒了。连汽车的车牌号我都查到了。你昨夜乔装成助手,载着夫人和另一个男人的那辆车,虽然你可能不知道,车牌号是二九三六。”

“那么昨夜,你也躲在什么地方了吗?”

“你看,终于坦白了吧。这只是我的猜测啦。因为我觉得很可能是你,所以就试探了一下。这就叫抛砖引玉嘛。山野家的小女仆小雪是我的心腹。我第二次去那儿调查佣人时,从中挑选出了合适的人选。当然,我也承诺了给她报酬,那个小雪在佣人当中算是最忠心的了,一听说是为了宅邸的事,就很乐意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她可是个很得力的帮手呢。就是她昨夜跟踪夫人,记住了汽车的车牌号。然后通过她打来的电话,我自己就出动去调查了。既然知道了车牌号,要找出车主就不是难事了。知道了车主和司机,只要花五日元就能把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乔装成男人让司机载着那两个乘客的事,还有那个司机跟踪那两个乘客的事,都已经很清楚了。不过,载着夫人离开的那个男人可真是小心谨慎啊一看就是个惯犯。他都没有让车开到目的地家门口,所以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去的那户人家具体情况,但因为汽车是在本所中之乡T町停下来的,所以我猜测,很可能是中之乡O町那扇有小门的无人居住的房子,你说对吧?”

“确实如此。你是怎么知道的?”

纹三被明智的敏锐洞察力所折服,原本打算为了夫人而对那个住处保密的想法,一下子就忘得干干净净,不禁叫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在这之前,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明智从袖珍文库中取出几张细长且破损的纸条,仔细地将褶皱抚平,在桌上排好顺序,然后拼接了起来。

明智把那奇怪的纸条拼接好后,就把它推到桌子一角,然后又从袖珍文库中陆续取出各种各样的物品。比如之前挂在钢琴弹簧上的黑色金属发簪、从三千子的镜台拿来的许多化妆品、三千子书桌上带有指纹的吸墨纸、不知来历的石膏碎片、网状的春季披肩、小型女用手提包、一张照片、三封信,他就像摆地摊的古董商一样,把这些物品一件一件地在桌上排列开来。此外,袖珍文库底部还剩下一只破旧的毡拖鞋。

小林纹三看到这令人惊讶的一幕,不禁愣住了。这些物品无疑都是这次事件的证物,也不知道明智是什么时候收集到这么多东西的,不用听他一一解释,光是看到这琳琅满目的样子,纹三之前对明智抱有的那一点点轻蔑之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样,小林君,这就是我没有偷懒的证明哦。这些东西很快就会离开我的手了。我的朋友田村检察官已经接手了这次事件的调查工作,我打算把这些都交给他。有了这些,对调查会有很大的帮助。不,岂止是有帮助,要是能仔细研究这些东西,说不定不用四处奔波,坐在这儿就能弄清楚事件的真相呢。所以,在这些东西离开我手之前,正好有这个机会,就先让你看一看吧。你既是这次事件的介绍人,本身又是个相当热心的业余侦探,所以呢,虽然这算是我职业上的秘密,但还是特别给你看看吧。不过,我不会对这些物品做出任何判断。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暂时先不发表看法。你也知道,我向来是在事件完全解决之前,不会随便发表一些模棱两可的猜测的。”

明智一边像抚摸宝贝似的摆弄着那些物品,一边脸上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浅笑。那模样就像古董店老板在估量古旧物品的价值一样。

“从哪件开始看呢?”他看上去似乎很是享受。“对了,刚才在说O町那户人家的事呢。你好像很惊讶,其实是有原因的。就是这张破纸条。你先读一读吧。”

那是一张大概半张纸大小的纸条,被撕得很碎,有些地方还有烧焦的痕迹,虽然很可能是信纸的碎片,但已经完全无法完整地读出来了。

……依您所托进行埋葬事宜……此事仅为小生与蕗屋等三人知晓……关于此事已与您诚恳商谈过……乡表(有十二个字不清楚)六三中村……读完请务必投入火中……

无论怎么反复查看,也只能看懂这么多了。

“我猜出你昨夜的行踪,就是从这‘乡表’之类的词句入手的。因为提到了‘六三’,只能认为是门牌号,而在东京,能和上面‘乡表’对应的町名,除了中之乡O町就没有别的了。我立刻就去那儿查看了。然后,毫无悬念地找到了写着中村寓所牌子的有小门的房子。我进去还见到了一位耳聋的老太太。她说房子的主人是个上班族,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个叫中村的人根本就没露面,但我对那所房子进行了研究。而且还从中悟出了一些东西。要是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起事件当中涉及到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那个人的诅咒让整个事件变得极其复杂。不过,那个人很可能不是杀人犯,真正的杀人犯在别的地方。所以,很遗憾,在真正的凶手被找到之前,我不能揭露那个恶魔的真面目。我可不想让真正的凶手跑掉啊。”

纹三觉得明智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很是让人着急。明智说的肯定就是昨夜载着山野夫人离开的那个人。那个可疑的男人胁迫夫人,这是很明显的事。但是,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凶手的话,那么被胁迫的一方,也就是对三千子来说如同继母的百合枝夫人,难道就不是可怕的杀人犯了吗?他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明智肯定也在怀疑山野夫人,但到底他是不是认为夫人就是凶手,这还不清楚。

“那么,这张纸条是从哪里找到的呢?”

纹三觉得只要弄清楚这一点,或许就能明白一些事情了。

“是我的心腹小雪捡到的。这封信的收件人是山野夫人。夫人按照纸条上的要求,读完信后就把它撕得很碎,揉成一团,扔进了厨房的炉灶里,小雪悄悄地把它捡了起来。幸好炉灶里的火不大,夫人还以为已经烧掉了,没想到里面还剩下这么多。可惜信封已经完全烧成灰了,但即便如此,这也算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了。”

纹三听了这话,觉得似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那么,如果信的收件人是夫人的话,这‘依您所托’,就是夫人所托喽。这‘埋葬’,说不定就是把三千子的尸体埋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而且,这‘与小生与蕗屋的三人’前面应该就是夫人的名字了吧。”

他迅速地展开了联想。并且,实际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同时在偷偷观察明智的表情。

“可以这么想,但也不能就此断定。要是断定了,那就认定凶手就是山野夫人了,虽然这和我没关系,但还是要慎重啊。”

明智似笑非笑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呀。”

纹三是那种不逼明智说出真心话就不肯罢休的劲头。

“要是怀疑夫人的话,还有其他的证据呢。”明智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条披肩、这个手提包,还有这袖珍文库里的毡拖鞋。据说这些都是三千子离家出走时身上所带的物品,我的小雪是从山野夫人房间的壁橱角落里找到这些东西的。”

“也就是说,山野夫人为了把三千子的离家出走伪装得更像真的,就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了,对吧?要是这样的话,那夫人就更可疑了呀。”

纹三对这些新的证物感到十分震惊,但还是更加激烈地追问下去。

“只是可疑而已,还不能就此认定夫人就是凶手呢。”明智轻松地应对着。“要是你这么怀疑夫人的话,不妨试着从相反的角度去想一想。首先,夫人主动来请我调查这起事件就算这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是罪犯故作大胆的一出戏,还有她在信纸没有完全烧掉之前就离开,没有仔细查看,以及把重要的证物放在自己房间壁橱角落这种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这些和擦掉钢琴上的指纹、把尸体藏在垃圾箱里等那种利落的作案手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罪犯往往会犯一些低级的错误,但夫人的这些行为可能有点太愚蠢了。也可以这么考虑吧?”

明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含糊地说着,看了纹三一会儿,不久之后,又说出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但是,对夫人不利的证据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啊。这也是其中之一呢。”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那块奇怪的石膏碎片,注意不留下自己的指纹。

“这块石膏碎片也是从夫人房间的壁橱深处找到的。它被裹在披肩里,藏在小衣柜的后面。不过,因为只捡到了这一块碎片,所以应该是一尊高一尺左右的石膏像破碎后留下的原本那尊石膏像应该是完整地放在那里的。”

纹三面露难色,看着明智。

“哎呀,光这么说可能不太明白,关于这一点,首先得研究一下这根发簪。”明智拿起了之前从钢琴里发现的那根发簪。“我虽然不是福尔摩斯博士,但这根发簪也需要用显微镜来检查一下。我对这方面不太擅长,所以就拜托了一位医生朋友帮忙查看,结果发现这根发簪的头部严重变形。像是被有棱角的东西敲击过的痕迹。于是,我把它带回家,在明亮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弯曲的部分沾有白色的粉末。再仔细一看,因为发簪本身是黑色的,所以不太容易看清楚,但总觉得好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附着在上面。现在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呢。把那粉末和血迹刮下来用显微镜观察后,结果发现粉末似乎是石膏和某种染料混合而成的,很可能是涂在青铜上的石膏工艺品的粉末。而血迹经确认无疑是人类的血液。于是,就有必要查一查山野家的宅邸里是否有青铜石膏像了。不过,这一点通过小雪的证言也很容易就弄清楚了。据说在三千子的书房书架上,摆放着一尊只有头部是蓝色的雕像,它还有一个很厚的底座,要是扔出去,砸得位置不对的话,有可能把人砸晕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能把人砸死。既然从山野夫人房间的壁橱里发现的这块石膏碎片上可怕地沾有血迹,那么可以肯定,是底座的角砸到了受害者的头部,导致受害者脑震荡了。所以说,在夫人房间里发现的这块石膏碎片,可以说是这次杀人事件中的凶器了。”

“就算有这么多证据都指向夫人,你还是不认为她就是凶手吗?”

“我也不是说她就不是凶手。现在就下断言还为时过早。这起事件表面上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相当复杂。光是之前提到的那个怪物牵涉其中,就已经是一起很奇特的事件了。一寸法师拿着鲜活的断臂走来走去,百货公司的装饰人偶上长出死人的手臂,这些都太不合常理了,完全不像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不管怎么说,就像现在所说的,凶器是石膏像尸体被藏在钢琴里等等情况来看,这次的杀人事件绝不是有预谋的。很可能对凶手来说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原本可能并没有杀人的打算,结果却酿成了这样的大事件。但正因为如此,对侦探来说就更麻烦了。有预谋的犯罪,总会留下一些计划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去追查,就能有所发现。但这次的事件却完全没有这样的痕迹。”

“但是这些所谓的证据不都是指向山野夫人的吗?”

“先别急嘛,还有一些情况没说呢。先不说那些争论的事了,我先把情况大致给你说明一下吧。我也挺忙的呢。接下来是这三封信。这又能告诉我们很多事情呢。有两个信封,一张明信片,寄信人表面上都只写着‘K’,不过在其中一个信封里面写着北岛春雄这个本名。也就是说,又有一个有前科的讨厌家伙牵涉到这起事件里来了。这个北岛,是十天前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前科犯呢。你应该很了解三千子吧,她是个挺没规矩的姑娘呢。她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很是溺爱,母亲又是继母,也管不住她,所以也难怪,我觉得三千子很可能是个天生的荡妇呢。

这是从山野夫人那里拿到的三千子的近期照片,光看这张照片就能想象出三千子的品性了。”

明智拿起桌上的大尺寸照片,一边仔细端详一边说道。那是山野一家全体成员一起拍的照片,以大五郎先生为中心,连仆人等也都一一在照片里露了脸。

“我不光是为了看三千子,也是为了看司机蕗屋的脸才和这么多人一起拍了这张照片的。根据那张破损的信纸来看,蕗屋和这起事件肯定是有关系的。”明智补充说明了一下。“我喜欢观察人的脸。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的话,就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来。感觉就好像那个人过去的所有故事都凝聚在这小小的脸上了。把这些一点一点剖析开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这个三千子的表情也能说明很多问题呢。首先能感觉到的就是一种做作的感觉。给人一种是刻意打扮出来的感觉。从她头发的扎法、化妆的方式、衣服的穿搭,光看这些就能知道她是个很会耍手段的女人。再看看她这巧妙的表情,这绝不是原本的三千子。这是登上舞台的演员的脸。正好旁边站着小杂役小松,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对比呢。小松这边则完全相反,毫无技巧可言。从衣服到发型,再到毫无表情的面容,完全就是个传统的日本姑娘。不过,这种看起来老实的姑娘,一旦固执起来,也会做出很离谱的事呢。她戴着眼镜,看起来是近视眼。而且眉毛都看不到,说是把天生稀疏的眉毛给剃掉了,总觉得有点像嫁了人的女人的感觉呢。稀疏的眉毛,啊,我知道一个有稀疏眉毛的女人。一想到她就觉得可怕呢。”

明智渐渐说得头头是道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让他特别高兴的事一样。不过,听他说话的纹三却完全不明白他这滔滔不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一边把玩着北岛春雄寄给三千子的三封信,一边忽然想起了小松那不可思议的失踪事件。而且从说话的情形来看,他不禁怀疑难道明智是在怀疑小松吗?

“小松失踪的事你知道吗?”

“从山野夫人那里听说了。我现在对此有了一个想法呢。说不定,这起事件的核心人物就是那个女人呢。”

明智一边用手指挠着头发一边说道。他显得异常兴奋。纹三心想,果然明智是在怀疑小松啊。对三千子来说,小松可是情敌呢,要是三千子不是那种老实温顺的姑娘的话,小松确实是首先应该被怀疑的人呢。不过,纹三的这个推测,到后来才知道是有点偏差的。

“刚才在说那封信的事呢。”明智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我是从三千子书房的椅子坐垫下面找到那封信的。最初我在查看三千子的书桌之类的地方时,看到了一捆信,不过都是些很平常的信,没引起我的兴趣。我觉得年轻姑娘那里应该有更花哨的信才对。于是,下次再去的时候,我就仔细地找了找,看有没有什么秘密的藏匿之处书架之类的地方我也都查看了。结果发现,这位千金小姐居然还是个侦探小说的爱好者呢国内外的侦探小说在那里一排排地摆放着。这可真有意思。既然三千子是个侦探小说爱好者,那我觉得就得稍微改变一下调查方针了。于是,我就去找那些侦探爱好者可能会藏东西的隐蔽之处。然后,最先发现的就是椅子的坐垫了。”

明智露出一副好笑的样子笑了。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坐垫里藏着的情书的数量。由于父亲监管不力,母亲又过于谨慎,虽说这两点有一定的问题,但要是姑娘本身不是天生的荡妇,也不可能做出那么多放荡的事来。而且,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她就和七个男人有过情书往来。而且从信的内容来看,似乎和他们都发展到了相当深的关系。那第七个男人就是司机蕗屋。而且看起来好像是三千子主动去追求蕗屋的。从照片上看,蕗屋也是那种很容易让女人喜欢的男人。蕗屋也写了很认真的回信。不过,因为和小松也有关系,所以三千子还为此责备过蕗屋。但蕗屋似乎处于一种既不能那么绝情又不能不管的立场。在蕗屋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这个北岛春雄就是和他之前的关系。看了信就知道,虽说这是他自作自受,但这个男人也挺可怜的。为了三千子,他都进了监狱。而且为了不让父母发现,三千子还把这些事都隐瞒起来了,所以三千子也是个可怕的女人呢。先看看这个信封里的信吧。”

信的日期都是——某年二月。也就是说,是大约一年前写的信。

……我要诅咒你。为了讨你欢心,我吃了多少苦啊。结果我竟然沦落到去偷东西的地步。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为了不被你轻蔑,我别无他法。我因为诈骗被起诉,现在正被押往监狱。你还记得我曾经向你借钱的事吗?要是当时你能帮我一把,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但是,你早就变心了,急着去另一个男人那里,我说的话你根本就不听。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那是爱之恨和罪之惧。我都快疯了。我好几次都把短刀藏在怀里,在你家周围徘徊。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我要报了这个仇才肯罢休,所以我不回寄宿的地方,而是住在廉价旅馆里。我满脑子都是把短刀刺进你那滑溜溜的脸蛋,然后使劲地搅动的画面。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终于被抓了。我哭着求刑警,才好不容易有时间写这封信。我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没时间了。我只承诺一件事。我不知道要在监狱里待多少年,但我发誓等我出狱,我一定要报仇。我现在就盼着那一天呢。你也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另一封信是在大约十天前写的,上面写满了诸如哪怕只见一次面也好啊之类的哀求哭诉的话语。

明信片上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七日。是三千子离奇死亡的前一两天收到的。恐怕他是从监狱获释后,就立刻去了邮局寄的这张明信片。是用铅笔匆匆写就的,上面写着只有当事人能看懂的简单但却可怕的语句。

恭喜你。终于能见到你了。我打算近日内一定要见到你,履行那个约定。就是那个约定哦。K

“收到这样的明信片还一声不吭,她就不害怕吗?”

纹三读完后,不禁疑惑地问道。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说不定山野先生已经知道了呢。其实我到现在还一次都没见过山野先生呢,听说他烧得很厉害。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向警方寻求保护。因为那样做太丢脸了。三千子可能也因为忌惮蕗屋而不敢和家人说开吧。被恋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前科,那可是很痛苦的事啊。”

“这么说,这次的事件有可能是这个执念很深的失恋者的复仇吗?”

纹三面对接二连三出现的证物,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来菊水旅馆之前,还觉得自己多少已经掌握了事件的真相,可听了明智的讲述后,渐渐失去了信心。他完全不明白这些证物到底指向什么,也不知道明智对此做出了怎样的判断。奇怪的是,每出现一个证物事件的真相不但没有明晰,反而似乎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模糊不清了。

“嗯,这一点目前也还不能确定,不过要是这个男人是凶手的话,就会出现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首先,那天晚上并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虽说他正好在出狱的时候三千子就被杀了,这似乎太巧合了些。北岛在监狱里的一年时间里肯定一直在想着报仇的事,也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样的巧妙手段。而且由于失恋和有前科,他都已经半疯了,所以不能轻易断言他不是凶手呢。”

纹三觉得明智说话总是模棱两可,像是在故意刺激他似的。同时,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一寸法师丑陋的模样。这段时间,他只要碰到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就会立刻想起那个畸形儿。

“这个北岛的行踪现在知道吗?”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要是这事儿交到警方手里,他是前科犯,不用太费劲就能找出来吧。不管怎么说,这里还有一些证物呢。”明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化妆品和吸墨纸“你应该已经从夫人那里听说了吧,就是关于那个百货公司的断臂,还有昨天寄给山野先生的另一个断臂的指纹,我已经调查过三千子的指纹是否和它们一致了。然后,很不幸,我的推测应验了,这就是证据。”

明智小心翼翼地解开一块麻质手帕,把各种各样形状的瓶子,比如镍制的容器等,摆在了那里。它们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很多黑色的斑纹。那是为了让指纹更清晰而撒上的黑色粉末。

“三千子看起来很爱打扮,化妆品的种类多得惊人。护手霜、指甲磨粉、砂纸、缓冲霜等等一应俱全。不过,在这些当中,能清晰显现指纹的只有这些,其他的容器表面要么粗糙,要么是纸质的,即使是光滑的东西,大部分也都没有留下指纹,没什么用。镜子的表面、抽屉的五金件我也都检查过了,不过都是打扫过后的了。不过,有这些就足够作为证物了。”

明智把容器一个一个地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重新排列着。

“过氧化氢、绿色水粉、铅粉、花椿香油、过氧化氢霜……都是很普通的东西,都是些不太贵的日本产的化妆品。而且三千子似乎是随手拿来什么化妆品就用什么,没什么高雅的品味。不过,这个是庞贝产的舶来品。虽说也不是什么高档货,但却是一种脂肪含量很高的霜。”

明智拿着最后那件物品,像是玩得很开心似的,不停地把玩着。

“看起来那个上面好像没有指纹呢。”

纹三忽然注意到,便问道。

“外面看起来擦得很干净,你看,里面的霜上,有这么清晰的手指印呢。”

明智说完,还露出了一副调皮捣蛋的小鬼似的狡黠表情。

最后一件物品是桃色的吸墨纸,除了上面有三千子的指纹外,并没有其他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上面有很多吸取文字的痕迹,相互重叠着,都很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嗯,我所发现的这些东西就都给你看了。现在该听听你的事了,说说昨夜的事吧。”

明智一边把桌上的物品收进袖珍文库,一边催促着纹三。

“不行啊。”纹三摇了摇头。“我知道的都已经被你知道了。”

他简短地说了昨夜山野夫人等人不知何时从屋里消失了的事。

明智听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一点也不惊讶,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就像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然后,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三千子脸色好吗?从照片上不太能看出来,总体来说,是不是那种有点红润、有光泽的脸呢?”

“不,正好相反呢。虽说也没听说她身体特别虚弱,但总感觉有点病态的、邋遢的样子,脸也是苍白的。她是用化妆和表情的技巧巧妙地把这些掩盖起来了。我以前就总觉得她不像是处女呢。”

纹三一脸奇怪地看着明智。明智又开始不停地挠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明智只顾着自己说个不停,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还想听,说完后就像是事情已经办完了的样子,叫来女仆,吩咐上茶。

不久后,纹三便告辞离开了菊水旅馆。他一边走,一边在电车上也在想着明智给他看的证物,以及接二连三出现的可疑人物,脑子里乱糟糟的。

“在那些东西当中,除了化妆品和吸墨纸是用来确认三千子的指纹的之外,从椅子坐垫下找出的信让我们可以怀疑北岛春雄,除此之外,无论是发簪、石膏像、披肩、手提包、毡拖鞋,所有这些东西都对山野夫人极为不利。而且夫人还把可疑的信扔进炉灶里,和神秘的男人秘密会面。不管怎么想,夫人肯定是第一嫌疑人啊。”

纹三尽管听了明智为夫人所做的辩护,但还是怎么也无法放弃这个想法。他又思考起了到目前为止出现的可疑人物,以及可以想象到的杀人动机。

“有六个左右在某种意义上值得怀疑的人物。其中一寸法师和昨夜载着山野夫人离开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司机蕗屋,他正好在事件发生后就回国了,而且之前那张烧剩的信纸上也写着他的名字,这些都足以让人怀疑他。不过,这三个人似乎都不像是直接的加害者。目前来看,他们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动机,综合前后的情况来看,也让人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是凶手。与之相反,山野夫人、北岛春雄、小松这三个人都各自有杀害三千子的动机。夫人是三千子的继母,和那个任性的女儿关系不好是肯定的;北岛因为失恋的怨恨都快疯了;小松则是因为被蕗屋抢走了恋人而怀有深深的怨恨。话说回来,在这三个人当中,如果北岛是加害者的话,那么当夜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没有事先准备凶器而是使用三千子房间里的石膏像、把三千子的尸体先藏起来后来又拿出来等这些情况,似乎都不太合乎情理。小松本来就是个温顺的女人,不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如果她是犯人,那她为什么直到昨夜还在犹豫要不要逃亡,这就是个疑问了。最终,最值得怀疑的难道不是山野夫人吗?”

纹三的想法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上面。他还无法忘记昨夜那鲜活而又奇怪的经历呢。 BnS7drNYyknmWcQYTvcgW8kcWWdDjuUjXSGUGfhtqAdcvxPGFdXWw7T6yRKO5f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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