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瞅准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拜访远藤的房间,那是在之后过了四五天的时候。当然,在此期间,他对这个计划反复思考,最后认定没有什么危险。不仅如此,他还在计划上增添了不少新的花样。比如,关于毒药瓶的处理办法就是他新想出来的。
如果能顺利杀死远藤,他决定把那个瓶子从节孔扔下去。这样做能给他带来双重好处。一方面,如果瓶子被发现,就不用费心去藏匿这个可能成为重大线索的瓶子了;另一方面要是死人旁边有装毒药的容器,任谁都会认为远藤是自杀的,而且,那个瓶子是远藤自己的东西,这一点曾经和三郎一起听远藤讲过那些醉话的男人肯定能很好地证明。更有利的是,远藤每晚睡觉前都会把门窗都锁好。入口自不必说,窗户也是从里面用金属配件锁上的,从外面绝对进不来。
那天,三郎以极大的忍耐力,和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远藤聊了好长时间的闲话。在聊天过程中,他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流露出杀意,那种极其危险的欲望冒出来时,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用一种不留任何证据的方法把你杀掉,你像个女人似的唠唠叨叨,也没多少日子可蹦跶了。趁现在,你就尽情地说个够吧。”三郎一边看着对方那不停开合的大嘴唇,一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样的话。一想到这个男人很快就要变成一具青肿的尸体,他就兴奋得难以忍受。
就在他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果然,远藤起身去厕所了。那大概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吧。三郎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还仔细查看了玻璃窗外的情况,然后轻手轻脚但动作迅速地打开壁橱,从行李中找出了那个药瓶。因为之前就仔细留意过放置的位置,所以找起来并不费劲。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心跳加速,腋下直冒冷汗。说实话,在他这次的计划中,最危险的部分就是偷出这瓶毒药。说不定远藤会突然回来,而且也不能保证没人在暗中窥视。但是,对于这一点,他是这样想的。要是被发现了,或者就算没被发现,但远藤发现药瓶不见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很快就能发现的,特别是他还有从天花板窥视这种手段——那只要打消杀人的念头就行。毕竟只是偷了毒药,也算不上什么大罪。
不管怎么说,最终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拿到了药瓶。于是,在远藤从厕所回来没多久,他就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聊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后,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关好房门,然后坐在桌前,心跳不已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可爱的棕色小瓶,仔细端详起来。
MORPHINUM HYDROCHLORICUM(o.g.)
大概是远藤写的吧。小标签上写着这样的字。他以前读过一些药物学方面的书籍,对药剂多少有些了解,但见到实物这还是头一回。大概这就是盐酸吗啡吧。他把瓶子拿到电灯前,透过光看,只有不到半小勺的、极少的白色粉末,亮晶晶地闪烁着。真难以想象就靠这么点东西就能置人于死地。
三郎自然没有能精确测量的秤,所以在药量方面,除了相信远藤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当时远藤的态度和口吻,虽说喝了酒,但也不像是在胡说八道。而且标签上的数字差不多是三郎所知道的致死量的两倍,应该不会有错吧。
于是,他把瓶子放在桌上,在旁边摆上准备好的砂糖和清水,像药剂师一样细致认真地开始调配起来。看样子其他住客都已经睡了,周围一片寂静。在这片寂静中,他小心翼翼地把蘸了清水的火柴棒,一滴一滴地滴进瓶子里,这时他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恶魔的叹息,异常响亮。这可太能满足他那变态的嗜好啦。有时候,浮现在他眼前的,是在黑暗的洞窟里,盯着沸腾冒泡的毒药锅,狞笑着的古代故事里那个可怕的妖婆的样子。
然而,从那时起,一种之前从未预料到的、类似于恐惧的感情,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开始涌动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MURDER CANNOT BE HID LONG,A MAN'S SON MAY,BUT AT THE LENGTH TRUTH WILL OUT.
他曾经记住的那句莎士比亚阴森的语句,此刻闪着让人目眩的光,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他一直坚信这个计划绝对不会出纰漏,但对于这与日俱增的不安,他却无能为力。
仅仅为了体验杀人的乐趣就去杀害一个毫无冤仇的人,这算是正常的行为吗?你是被恶魔附身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可怕吗?
他在桌前对着调配好的毒药瓶,久久地沉浸在沉思之中,都没察觉到夜已经深了。好几次他都想放弃这个计划。但最终,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那种杀人的诱惑。
就在他这样反复思量的时候,突然,一个致命的事实在他脑海中闪过。
“呜呼呼……”
三郎突然觉得好笑极了,但又顾及到周围都已安静入睡,便强忍着笑了出来。
“笨蛋。你可真是个出色的小丑!一本正经地谋划这种计划。你那麻木的脑袋,是不是连偶然和必然都分不清了呀。就因为远藤那张大大张开的嘴曾经正好在节孔的正下方一次怎么就能断定下次还会在同样的位置呢。不,倒不如说,这种事首先就不太可能发生吧。”
这可真是个极其滑稽的错误。他的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误区。不过,话说回来,他之前怎么就一直没察觉到这么明显的事情呢。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恐怕这就是看似聪明的他的头脑存在严重缺陷的证据吧。不管怎么说,这个发现一方面让他极度失望,另一方面,他又莫名地感到一种心安。
“多亏了这,我不用去犯可怕的杀人罪了。哎呀,得救了。”
虽说如此,从第二天开始,每次进行“屋顶里的散步”时,他还是会恋恋不舍地打开那个节孔,去窥探远藤的动静,一点都不偷懒。这一方面是担心远藤会不会察觉到毒药被偷了,另一方面,也不能说他不是在期待着像之前那样,远藤的嘴能再次正好出现在节孔的正下方那种偶然情况。实际上,每次“散步”的时候,他都没有把那瓶毒药从衬衫口袋里拿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