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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川指着那些女人中的一个说道：
“从右边数第二个系着黄色背带的姑娘，就是正在堆菜的那个，叫阿雪，是森先生的恋人呢。”
登用漠不关心的眼神看了那个姑娘一眼。
就在这时，从病房那边走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她朝津川喊道。这姑娘长相标致，衣着和言谈举止都给人一种大商家女用人的感觉。大概是急匆匆赶来的，她气喘吁吁的，脸也红扑扑的，显得很紧张。
“又发生抽搐的情况了。”那姑娘急切地说道，“药已经用完了，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您马上再配制一些呢？”
“去拜托新出先生看看吧。”津川回答道，“那种药除了先生别人都不能碰的，先生在房间里呢。”
那姑娘匆匆瞥了登一眼。大概是感觉到了登的视线，她迅速地斜着看了登一眼，脸颊一下子就红了，同时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小跑着朝南边的出入口去了。
津川示意登跟上，然后两人便开始往前走。沿着南边的病房走过去，旁边有一块横向狭长、大约两百坪的空地，空地对面是围着栅栏的药园。这里原本叫“小石川御药园”，是幕府直辖的药草种植地，有两块各约一万坪的种植园，中间隔着一条路，呈南北向分布养生所位于南边种植园的一部分区域，这一带正好在高地的西端，所以站在药园较高的地方，就能欣赏到西边开阔的景色。
种植园显得很单调。因为是冬天，药用的树木和草本植物几乎都枯萎了，在用稻草围着以防霜的旁边，立着写有各种植物名称的小牌子。沿着化霜后泥泞的田间小路走过去，可以看到几个负责园子的园丁正在干活，有的在翻土，有的在更换覆盖的稻草，他们看到津川都纷纷打招呼。津川把登介绍给他们，他们便郑重地向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身材魁梧、胖胖的老人叫五平。长得像枯树一样又高又瘦、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叫吉太郎，此外还有次作、久助、富五郎等名字，登都一一记住了。
“五平，情况怎么样了？”津川问五平，“还不行吗？”
“差不多快行了吧。”老人一边用手指挠着肥厚的双下巴，一边眯着眼睛，像是陶醉其中似的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快行了吧。”
“我这个月底就要走了，在走之前还真想尝尝呢。”
“这个嘛。”老人慎重地说，“我觉得应该可以吧，不过，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过会儿去小屋里看看吧。”
津川说完便离开了那里。
“是用虾夷葱草的果实酿酒呢。”津川边走边说，“颜色是黑的，口感也有点太浓郁了，不过是很好喝的酒，是红胡子让用来做药用的，过会儿找机会尝尝吧。”
走出药园后，津川便朝着北边的病房走去。
那边大概是为了防风吧，有大片的椎树、水楢、椿树、松树和杉树等树林，还有很深的竹林等，在那竹林的环抱之中，有一座新建的房子，好像只有一栋。津川本想朝那房子走去，但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一边摇头一边从旁边走了过去。
“刚才那个叫阿杉的——就是在南边出入口遇到的那个姑娘。”津川边走边说，“她就在那房子里呢，在照顾生病的女主人。”
“那房子也是病房吗？”
“是姑娘的父母自费建的，因为姑娘是个特殊的病人。”
津川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
虽然她的身世因为要保密不太清楚，但看样子是相当有钱的富豪家的女儿。年龄大概二十二三岁吧。名字叫由美，是个容貌出众的姑娘。她十六岁那年发病，一开始并不知道是疯病。她原本有个已经订婚的男人，可那男人突然毁约，和别的姑娘结婚了，就因为这个，她大概有一年时间都像是得了抑郁症。就在大家以为她病好了的时候，她却把店里的伙计给杀了。她家店里雇了十七八个人呢，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就有三个人遇害，其中一个人在危险关头逃过一劫，但年轻的那两个人却因为由美而丢了性命。
“她可不只是杀人那么简单，她会先勾引男人，剥夺男人的自由之后再动手。”津川舔了舔嘴唇说道，“是那个侥幸逃过一劫的男人说的，一开始是姑娘主动示爱，让男人偷偷溜进她的卧室，然后好像还有不少花样，等男人完全被迷得神魂颠倒、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她就用发簪狠狠地刺过去。”
登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轻轻嘟囔道：“是被男人背叛才导致这样的吧。”
“红胡子的看法可不一样。”津川又舔了舔嘴唇说道，“他说这是一种先天性的色情狂，与其说是疯病，倒不如说是一种疯狂的体质。”
登脑海里浮现出“杀人淫乐”这个词。他在长崎学习的时候，在荷兰的医书里读到过这样的病例。也有人指出日本自古以来也有类似的例子，他还做了相关的笔记。
姑娘的父母应该是很有势力的，所以她没有被定罪。被她杀死的人是店里的伙计，那伙计溜进主人家姑娘的卧室，还想对姑娘动手动脚。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而且死人也没法开口说话，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是第三个伙计在临死前说出了真相，这才把新出去定请了过来。去定说要造个内室牢房把她关起来。不然的话，肯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因为这和其他的疯病不一样，是由色情引起的，而且在其他方面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主张除了把她关起来别无他法。但是，由于她家用人众多，要是在家里造内室牢房把她关起来，肯定会招来世人的非议。于是父母就说，能不能在养生所里建座房子，让她在那儿接受治疗呢。不管姑娘的疯病能不能治好，或者就这么不治而死，那座房子都将直接捐赠给养生所，费用也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就这样，在前年秋天建好了房子，阿杉姑娘陪着，姑娘就搬到这儿来了。
“那座房子整体就是牢房的构造。”津川说道，“里面分成两间屋子，做饭、洗衣服什么的全都由阿杉来做，必要的日用品，每三天从娘家送一次过来，阿杉拿着钥匙，谁也进不去房子里面，姑娘也绝对不会一个人出来，能进那房子的只有红胡子一个人。”
“有治疗方法吗？”
“这可不好说啊。”津川摇了摇头，“与其说是治疗，倒不如说时不时发作的情况才是问题所在呢。为此红胡子特意配制了一种药，对了，刚才阿杉来取的就是那种药，红胡子绝对不让别人配制那种药，好像是效果很不错的药呢。”
“杀人淫乐。”登在心里想着。如果这是体质问题，而且是先天性的，那么姑娘所犯的罪行就不能算是她的罪过。就像雕刻得粗糙的木像的丑陋，并不是木像本身的罪过一样。
——但千草的情况可不一样。
千草是个完全正常的姑娘。登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咬了咬嘴唇。
“可怜的是阿杉啊。”津川接着说道，“虽说她是用人，没办法，但要在这种养生所里住在像牢房一样的房子里，照顾着疯了的姑娘，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她要是用人的话，也可以辞职不干的吧。”
“不，她应该不会辞职的。那个姑娘从心底里同情她的主人，与其说是同情，或许应该说是爱情吧。”津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离开这儿没什么舍不得的，但以后见不到阿杉了，还真有点可惜呢。”
登不禁想起了刚才阿杉脸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