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等到天亮后,派了个人去龟户。横山参得医生摇了摇头。
“不管多有名的医生都没办法了。”参得在病人枕边说道,“已经无药可医了,我觉得他连明天都很难撑过去。”
阿信和掌柜们商量后,决定像往年一样庆祝元旦。不管发生什么事,父亲总是会遵循店里的惯例。阿信以父亲的性格为理由,不顾掌柜们的反对,像往常一样安排了庆祝仪式的准备工作。——去龟户的是年长的女仆阿孝,虽然是坐轿子去的,但回来得很快,她把阿信叫到走廊,小声说:“老板娘不在家。”
“不在家,什么意思?”
“说是去江之岛了。”
阿信的嘴慢慢张开了。
“二十九日早上。”阿孝接着说,“石町的伊势久的老板娘、通二丁目的吉井屋的老板娘,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起,打算去江之岛参拜弁天娘娘,来回要七天。”
“母亲在二十九日……”阿信茫然地反问道,“——去了江之岛?”
“阿政是这么说的。”
“二十九日。”阿信又反问道,“这是真的吗?”
但是阿信没有等阿孝回答,就摇摇晃晃、踉跄着走进自己的房间,瘫坐在榻榻米上。二十九日是阿信去拜访母亲的第二天,当时母亲答应后天天黑的时候过来。父亲也清楚地说这次和以往不同,病情真的很严重,阿信也应该知道这不是夸张。
“母亲骗了我。”阿信咬着牙喃喃说道,“母亲骗了我,那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去江之岛了。”
从二十七日晚上开始就没有生火的房间,冷得仿佛能穿透墙壁。但是阿信没有察觉到寒冷,直到阿多美来叫她,她都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阿多美在隔扇门外叫她,没有回应,于是就打开了隔扇。
“您在这儿啊。”阿多美说道,“老爷叫您呢。”
阿信慢慢地看向女仆。
“老爷醒了。”阿多美说道,“还问阿信小姐在哪里呢。”
阿信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啊”地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喜兵卫的枕边有伙计忠三,他正探着身子听喜兵卫说话,看到阿信进来,就和她换了位置,去了店里。喜兵卫看到阿信,像是安心了似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阿信坐下后,询问父亲感觉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喜兵卫用微弱无力的声音说:“没事。”
“不用担心,我没事。”喜兵卫说道,声音小得仿佛从墙壁那边传来,“好像一直在说同样的话,但我真的没事,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死的,参得先生不明白。”
“别说了,别这么说话。”
“我就想说这些。”喜兵卫闭着眼睛说道,“我知道我半夜倒下之后的所有事情,只是稍微昏过去一会儿,除此之外,睡着的时候除外,我什么都知道,也听到参得先生说不管多有名的医生都没办法了。”
然后喜兵卫睁开眼睛,看着女儿,嘴角露出微笑。
“你明白的吧。”喜兵卫说道,“我还不会死,昨晚吐的是残留的坏血,导致生病的坏血昨晚都彻底吐出来了,医生不明白,但我很清楚,今天……”说着喜兵卫又闭上了眼睛,“得了这个病之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轻松,心里就像被清洗过一样畅快。”
“太好了,太好了,父亲。”阿信说道,“不过别说了,稍微睡一会儿吧。”
“嗯,睡吧。”喜兵卫说道,“我要睡了,你也别瞎担心了,——好像大家都来了。”
阿信回头看了看。隔扇马上就打开了,掌柜、伙计还有店里的其他人都进来了,在隔扇边并排坐下。
“我就说吧。”喜兵卫说道,“你去打个招呼吧。”
阿信转回头。
“新年好。”掌柜嘉助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其他人也一起低头,嘉助接着说:“去年承蒙关照,今年希望店铺更加繁荣,也请您多多关照我们。”
然后其他人齐声说:“新年好。”阿信咬着牙。
“好。”阿信低着头回答道,“新年好。”然后好不容易接着说,“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店里的人都像逃走一样离开了。
——新年好。
阿信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心里反复念叨着。
——新年好。
阿信被一种想要大喊出来的冲动所驱使,为了忍住这种冲动,她拼命地握紧了拳头。喜兵卫叹了口气,说这样才有新年的样子。他说我要睡了,你去吃杂煮庆祝一下,代替我去接待拜年的客人,不好意思,对亲戚们也要失礼了。
三日的半夜——大概凌晨一点左右,阿信被父亲的呼唤声惊醒。从年末开始就很疲惫,好像睡得很沉。虽然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声,但怎么也醒不过来。喜兵卫出着油汗,呼吸短促而无力,“哈,哈”地喘着气。阿信吓了一跳,穿着睡衣就跳了起来,但喜兵卫微微摇了摇头。
“就这样,躺着就行。”喜兵卫说道,“别感冒了,躺着听我说,我有话想说。”
阿信点了点头,但还是披上了半缠坐了起来,挪到父亲枕边,用手巾帮他擦了汗,然后问要不要喝药汤。喜兵卫说什么都不想喝,冷,让阿信赶紧躺下。阿信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