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阿信叫来了横山参得医生。他是住在吴服桥的医生,自从喜兵卫患上痨病以来,就一直是他在诊治。医生看完病回去的时候,对着送他出门的阿信轻轻摇了摇头。
“情况变得棘手了。”参得小声说道,“这次要是不好好注意后续的调养,可能就没办法挽回了。”
阿信有些困倦。
“不能把他留在店里了。”参得一边扭着头一边说道,“他就是那样的性子,稍微好点就会立刻开始忙活,这次得把他搬到宿舍去,让他把生意的事都忘掉,慢慢养病,而且越快越好。”
“好的。”阿信点头应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呢?”
“大概是没有的,这种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参得又轻轻摇了摇头,“找个空气清新的地方,让他悠闲自在地吃些有营养能让人精神起来的食物,然后就等着病情好转吧,目前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明白了。”阿信再次点头,“我会尽快照做的。”
医生一走,阿信就立刻派了个人去龟户的宿舍。她吩咐让母亲过来一趟,还安排了轿子去接。那个叫阿多美年轻女仆回来后,对着喜兵卫传达说:“老板娘说她身体不舒服来不了。”就在阿信稍微离开座位的这会儿工夫,喜兵卫难得地发火了。
“为什么要去接她呀?”喜兵卫用尖锐的声音说道,“接她她也不会来的,这点不是很清楚吗?”
“对不起。”阿信用眼神表达着歉意回答道,“因为有件事必须得和她商量一下,我能去说一下这件事吗?”
“商量什么事?”
阿信鼓起勇气,把医生说的话告诉了父亲。喜兵卫没等她说完,就激烈地打断了她。
“我不会去宿舍之类的地方的,不那样做我也没事。”
“可是父亲……”
“不,我说没事就没事。”喜兵卫说道,“关于这种病,我比医生还清楚,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很注意自己的身体,自从得了这个病,我也清楚病情的起伏以及应对的关键,真的。”喜兵卫为了忍住涌上来的咳嗽,稍微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人是有寿命的,养生与否可能会影响先天的寿命,但只要好好留意自己身体的状况,就知道该怎么保持寿命了而且临近年关了,店铺不能不开张,我没事的,别担心。”
那天有琴艺练习的结业活动。到了中午,喜兵卫对阿信说:“我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去换衣服然后去吧。”
“之后可别再起来了哦。”阿信说道,“不过,父亲您肯定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又起来的吧。”
“还说这种话呀?”喜兵卫在枕头上摇了摇头,“别太啰嗦了,生病的时候我可没什么忍耐力了。”
“对不起。”阿信用明快的语气说道,“那我去啦。”
“我要睡了,你慢慢来。”
“好的。”阿信精神饱满地应道。
阿信拜托了两个女仆,尤其是阿孝,还有伙计德次郎好好照顾父亲,然后自己匆匆收拾了一下,出门后就雇了顶辻驾笼(一种轿子)。当然,她并不是去参加琴艺练习结业活动的,而是径直往龟户的宿舍赶去。途中开始下起了雨,气温也降低了,等她到宿舍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了。
入冬以来这已经是第二场雪了,但就这个季节来说,这场雪很是少见,是那种形状和数量都很多的鹅毛大雪,大雪纷飞,甚至都看不见从大门到宿舍门口的路了。
出来迎接的是阿政,她一看到阿信就显得十分狼狈,说了句“请稍等一下”,就小跑着往屋里去了。屋里传来了三味线的声音和歌声,阿信也没在意,直接上了台阶,在那儿脱掉了足袋(日式短布袜)。阿政回来后说那边现在有点乱,就把阿信领到了客人用的八叠大的房间。
“我马上就去生火。”阿政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褥和火盆一边说道,“突然下起这么讨厌的东西,您在路上肯定很冷吧,老板娘马上也会过来的。”
“没关系的,不用着急。”
“因为有点感冒,头有点晕乎乎的。”阿政带着一脸迷糊的表情说道,“我刚才在忙什么来着,我现在就去生火。”
这时已经听不到三味线和歌声了。阿政在火盆里生了火,端来了茶和点心,没过多久,母亲阿荣就出现了。她三十五岁,身材高大但身材线条很美,胸部、腰部等部位都像姑娘一样纤细。她那张微微有点黑的窄脸,有着含着忧愁的细长眼睛,还有同样薄而小巧的嘴唇,就连女儿阿信都为之着迷,有着十分出众的魅力。
“是在路上被雨淋了吧?”阿荣一边像要盖在火盆上似的坐下,一边用湿润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女儿,“冷的话吃点热的东西吧,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听说母亲您身体不舒服。”阿信说道,“好像有客人在,您刚才是在睡觉吗?”
“哪有什么客人呀,刚才是在睡觉,不过头乱糟糟的,所以刚才在床上稍微活动了一下,中午吃点什么好呢?”
“母亲,您应该听阿多美说了吧。”阿信说道,“父亲的病这次变得很严重了,从来没有吐过那么多血呢。”
“别说了别说了。”阿荣一边挥舞着她那漂亮的长手指,一边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皱起了眉头,“听这种话我心里就不舒服,不是有个叫横山的医生在照看吗?病人的事交给医生就行了嘛。”
“是那个横山先生说的哦。”阿信很有耐心,用哄孩子似的语气说道,“这次必须得特别重视才行,不能把父亲留在店里,要把他搬到宿舍这边来慢慢养病呢。”
“不要,不行,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