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醴泉县

陕省西安,甘省兰州,往返两地,南北两道。

自西安过咸阳、乾县、长武,入甘肃境,经泾州、平凉至兰州为北道。此外自咸阳沿渭水由凤翔经秦州至兰州,此为南道。

陇山纵界秦陇,因此陕甘交通第一要务,即是如何横渡陇山。

西过咸阳,道路分歧。

南道溯渭水,西至凤翔,阻于陇山。陇山高峻,渭水深狭,艰于人行,遑论车马?于是改溯汧水,西北至陇县,横渡陇坂。然后秦州(今甘肃天水秦州区),再溯渭水,以达渭源,终至兰州。

北道溯泾水,西北过乾县、长武、泾州(今甘肃泾川)、平凉,近抵六盘山。六盘山,以山脉而言即陇山,亦可仅指一山峰,泾水源出于此,北道横渡于此。然后隆德,西走静宁、会宁、安定(今甘肃定西安定区),终至兰州。

因渡陇坂,南道又称“陇坂道”。汉初置陇关于陇坂,后世又多习称南道为“陇关道”。

南北两道,南道重于前。自武帝遣始,张骞(前164~前114)凿空,长安、西域行旅,皆走南道。南道至唐代达于极盛,然后盛极而衰,北道重于后。

汉时北道,平凉之后,北出萧关,经安定郡治高平县(今宁夏固原),西北绕越六盘山余脉,经由今海原县,在黄河东岸今靖远县渡河,过今景泰县至河西四郡之武威,汇合南道,共赴西域。

因出萧关,北道又称“萧关道”。

金代凿通六盘山,北道无需绕越固原,改走今线六盘山道。清康熙初年,甘肃建省,徙治兰州,沿袭明代驿路,辟北道为“西安府西北路”,成为陕甘官马大道。乾隆三年(1738),临洮府治由狄道(今甘肃临洮)迁至兰州,改称兰州府,并改兰州为皋兰县,故而此道又名“皋兰官路”。

陕甘驿路,两省置驿二十三站,全程一千四百里:

陕西省

长安县 京兆驿

五十里 至 咸阳县 渭水驿

四十里 至 兴平县 店张驿

三十里 至 醴泉县 醴泉驿

四十里 至 乾州 威胜驿

九十里 至 永寿县 永安驿

七十里 至 邠州 新平驿

八十里 至 长武县 宜禄驿

甘肃省

五十里 至 泾州 瓦云驿

五十里 至 泾州 安定驿

七十里 至 镇原县 白水驿

七十里 至 平凉县 高平驿

九十里 至 华亭县 瓦亭驿

五十里 至 隆德县 隆城驿

九十里 至 静宁县 泾阳驿

九十里 至 会宁县 青家驿

九十里 至 会宁县 保宁驿

六十里 至 安定县 西巩驿

六十里 至 安定县 延寿驿

六十里 至 安定县 秤钩驿

六十里 至 金县 清水驿

六十里 至 金县 定远驿

五十里 至 兰州府 兰泉驿

西安西行,若在冬春,冻土坚冰,河枯可涉,逐州逐县,尖站宿驿,约计二十日可抵兰州,兼程而行,十七八日亦可 。然而若是夏秋,暴雨时至,山洪大水,毁桥断路,月余不至,也是寻常。

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1849年12月24日),董醇鸡鸣而起,昧旦而行,行时霜华在地,星光满天,一日急行一百二十里,日暮以后,掌灯入城,夜宿醴泉西关。

光绪十七年九月十四日(1891年10月16日),上午十点,陶模坐轿,陶保廉坐车,戈什哈即侍从护卫及家人或车或骑,自西安起程,宿咸阳行馆。十五日(10月17日)出咸阳,七十里进醴泉县南门,住嵕峰书院。

光绪三十一年九月二十一日(1905年10月19日),也是上午十点,裴景福乘轿与一众亲友起行西安,悠哉而行,昏黑方入咸阳。次日晨出咸阳,四十里尖于兴平县店张驿,饭罢行三十里,至醴泉县,入南门,住行馆。

西过咸阳,分歧的南北两道,南道宿于武功县,北道宿于醴泉县。

醴泉县,周为焦获,秦为谷口。西汉置谷口县,属左冯翊。新莽改谷喙,东汉废入云阳县。北魏置宁夷县,隋改醴泉县。

“醴”,薄酒。泉水味甜似薄酒,谓之“醴泉”。县东南有醴泉,后周以之名宫,建醴泉宫;隋时以之名县,设醴泉县。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析置温秀县,太宗贞观十年(636)营昭陵于九嵕山,分云阳、咸阳二县地复设醴泉县。宋属醴州,金属乾州,明隶西安府,清因之。

醴泉县城,初筑于元末,明太祖洪武二年(1369)自旧县徙治今址,宪宗成化四年(1468)、神宗万历四年(1576)、清乾隆十四年(1749)数度增补修筑,城周九里分三分,辟有五门:

东曰“阳和门”;

西内曰“西城门”,外曰“永安门”;

南内曰“南薰门”,外曰“迎恩门”;

北曰“永定门”;

西北内曰“远驭门”,外曰“永平门”。

东、西、南三方另建外城六里,城高二丈八尺,门四:

东“挹泾门”,西“接武门”,南“向平门”,北“坐乾门”。

其后外城多倾圮,民国二十四(1935)《重修醴泉县志》所附“醴泉县治城全图”,外城城郭已无踪迹。1958年以后,孑遗的内城五门与城垣拆除殆尽。

1964年5月3日,时任中国文联主席的郭沫若(鼎堂,1892~1978)于《人民日报》刊文《日本的汉字改革和文字机械化》,呼吁学习日本改革汉字,“首先应该大力压缩通用汉字的数量。……好些生僻字眼的地名,请把它们改换成同音的常用字”。此文行世,领导激赏,遂成官方意志,9月10日,陕西省人民委员会报经国务院批准,颁布《关于更改盩厔等十三个县和商雒专署名称的通知》:

为了方便群众,减轻群众和儿童在学习、使用地名文字上不必要的负担,经国务院批准,将我省盩厔县改名为周至县,郿县改名为眉县,醴泉县改名为礼泉县,郃阳县改名为合阳县,鄠县改名为户县,雒南县改名为洛南县,邠县改名为彬县,鄜县改名为富县,葭县改名为佳县,沔县改名为勉县,栒邑县改名为旬邑县,洵阳县改名为旬阳县,汧阳县改名为千阳县;商雒专员公署改名为商洛专员公署。

失去城池之后,醴泉又与其他十二州县,一并失去它们传承千余载的城名。

寿不及六十岁的礼泉县,选在虚无六十五年的南门外,建成宏阔的“迎恩门广场”,既可表白现世的“迎恩”,又可昭示曾有的城门。

难得的城市广场,每天人满为患,喧嚣吵闹,还有老汉嘶吼他们的秦腔。随轺的董醇,侍行的陶保廉,遣戍的裴景福,车辚辚,马萧萧,走过广场东临的故道,进迎恩门,入醴泉县城南大街。

醴泉城内,东西南北四街非同寻常十字。南门不在南城垣正中,而是东偏至几近东南城角。南大街北行数十步,曾经因改中学宿舍而幸存的文庙即阻于前,于是转向西行,形如东大街一般,与西大街连通,径西西出永安门。

南大街与西大街十字,南为水巷,北为北大街。折向北大街北行,再遇十字,西是西北大街,通向西北城门永平门,出城有望乾桥以渡泥河。东是东大街,与转折后的南大街平行,东出东门阳和门。

董醇宿西关,裴景福未记所住行馆为何,或是东大街 醴泉驿馆舍。

清代驿站,虽多设馆舍以供往来士宦住宿,但是囿于时代,不少条件简陋,环境堪忧。清末战乱频仍,更是愈向后期愈为恶劣。如陶保廉侍父在西安住浙江会馆,栖止州县,如有可资替代的宿处,多会舍驿而就。再若驿馆失修倾圮,兵燹焚毁,行旅亦需另觅遮蔽之所,以待天明。

同治年间(1862~1874),陕甘变乱,数百万黎民死走逃亡,西北从此一蹶不振。陶保廉侍父行至醴泉的光绪十七年(1891),平定未久,或许行馆难堪夜宿,于是下榻嵕峰书院。

十一年后,叶昌炽亦住嵕峰书院。

叶昌炽(1849~1917),字菊裳,号颂鲁,晚号缘督庐主人,江苏省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苏州)人,清末民初著名学者、藏书家、目录学家与金石学家。光绪十五年(1889)己丑科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至侍讲。光绪二十八年(1902)正月二十八日(3月7日),简放甘肃学政。三月初四日(4月11日),挈家眷仆从离京,乘火车先至保定,再自保定登程,陆路西行。四月初七日(5月14日)行抵西安,次日(5月15日)逗留府城,痴醉金石的叶昌炽自然要访府学碑林,椎拓碑幢。

四月初九日(5月16日),叶昌炽自西安登程,渡渭水,五十里宿于咸阳渭水驿行馆。初十日(5月17日),出咸阳西北门,四十里,午尖于兴平县店张行馆。饭后微雨洒尘,前路风遒雨骤,衣装皆湿,三十里,狼狈进醴泉县南门,“以嵕峰书院为行馆,甚湫隘”

“甚湫隘”,书院尚且如此,行馆若何,可想而知。

嵕峰书院,得名自唐太宗昭陵所在九嵕山。四年之后,叶昌炽返途再过醴泉,仍住嵕峰书院,并记醴泉县署“即在馆西一鸡飞地”。

醴泉县署,地在东大街与北大街十字东南隅。民国《重修醴泉县志》所附“醴泉县治城全图”,县署改作“县政府”,东邻“女子小学校”及其西南隅的“民众公园”,或许即是曾经的嵕峰书院。

我在十字东南隅逡巡两日,去寻县署与书院旧址。县署旧址,当是今向西开门于北大街的新华书店。书院故地,则已淹没于书店后身比邻的民居。

县治城全图北大街绘有一条东向通往县署与书院南门的窄巷,然而书写与印刷问题,首字模糊难辨,近观陕西省图书馆馆藏县志原书,或许应名“果市巷”。

虽然城门与城垣拆除殆尽,但是礼泉县城内并未得到发展,依然九十年代模样。新县城向南与向东建设,县政府、县医院、汽车站,皆在城南。

县医院附近,许多药房,药房惯例会在店外摆几把长椅,以供附近消磨时间的老人闲坐——闲坐日久,彼此熟悉,他日若需买药,自然不会他顾。

石马岭村。2010年5月8日。

北大街上也不见入口,不能走近嵕峰书院故地,去寻是否还有残存的旧影。我去问询长椅上的老汉,给他们看旧县志上的老地图,可是他们全无所知。

这令我懈怠,颓然与他们共坐于长椅,茫然张望着乌有的醴泉城。

馆西一鸡飞地的县署如从未存在,署东一鸡飞地的书院如从未存在。

两鸡飞地迤南的果市巷,亦如从未存在。

“您贵姓?”我问长椅上最老的老汉。

老汉把印着药品广告的蓝色无纺布口袋换到左手,腾出右手食指在右腿膝盖上一笔一画地写出上“艹”下“冬”:“苳”——“董”的二简字。

董益勤老汉,民国二十七年(1938)生人,已经八十六岁高龄。老汉是礼泉县城正北武将山上石马岭人,石马岭村,即是唐肃宗建陵神道所在。

老汉一生在石马岭上务农,种他的苞谷与洋芋。四个男娃,老二住在礼泉县城,两三年前,二娃从石马岭上将老汉接来同住。垂垂老矣,坐在药店前的长椅上,老汉想起年轻时徒步进城,“三十里地,天不明就走”。

之所以进城,是那年八十二岁的老伴走了,“今年下半年,整三年”。

“死了再回去,埋在一起。”

埋在石马岭上,撂荒的田里。

“你去过石马岭吗?”老汉问我。

“去过。”

“哦。”

然而我们继续茫然张望着乌有的醴泉城,没有再说话。

十几年前我初来西安,初宿大差市,清晨赶路,就是为去石马岭,为访唐建陵。

或许我们曾在石马岭上相遇,我曾穿过他种着苞谷与洋芋的田地。

那会儿,老汉坐在院外的塬畔,眺望他荣枯几十载的庄稼,风自武将山落下,掠过他的时光,掠过他近旁起身将行的老伴。 KbM/6ntLi7/Dr2KHwTGP4yO65vTc+N85nZHMUqNsC7DiCvpV7QXLlIG8ObJe1Gc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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