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知道了。”戴博士放下筷子，然后他示意黛拉出去。

培育箱里的新生儿不知忧愁地沉睡着。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和普通的人类婴儿没什么两样。

“撒旦？”戴博士将手掌覆盖到他的脸上，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他在睡眠中若有所察，转了转脑袋，嘤咛了一声。

研究一个领域到了戴博士的曾度，就能够预感到某些问题的答案。他的直觉告诉他，基因锁开启导致的基因崩溃疾病和这个刚出生的小东西，一定有直接的关系！

戴博士沉默地思考。

研究所地下部分相比地上部分小得多，这里完全属于戴博士。研究室内的一整面墙壁做成了投影幕，在离墙幕最合适的距离放了一把高级真皮沙发椅，百分百根据戴博士身体线条设计。制作公司号称世界上不会有第二把沙发椅能使戴博士感受到同等级的舒适度。沙发椅旁有酒柜，里面藏着世界上鲜有的美酒。黛拉经常生出把这酒柜偷回家的冲动想法。这些是地下部分仅有的娱乐设施。戴博士不开启投影仪和音响，实验室会营造出绝对安静的环境。这有利于一个科学家的思考。尤其是他沉默却激烈地在选择中挣扎的时候。

“没问题。”戴博士打开酒柜，从最下层挑出一瓶中国白干，想了想又加了些冰块，说实话他没喝过这种酒，只知道非常烈，但这种时候该用最烈的酒点燃热血，特别这热血属于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头子。

“我打开基因锁创造出了神。那么我也将关闭它。”戴博士将手中的白酒一饮而尽。这酒果然很烈，火线从腹部烧上来，整个人都被点燃一般，不过：“味道真……菜。”戴博士摇摇头，嫌弃地拿起酒瓶，想丢掉却又犹豫：“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中国酒会不会是热的才好喝？”

他想了想把酒又放回了酒柜,，中国文化中一般喝酒来庆祝成功，第一杯酒预祝他成功关闭基因锁，剩下的，就在庆功宴上喝掉吧。

“黛拉。总结基因崩溃样本规律，我要今晚之前看到报告。”他言简意赅地冲女助手下达命令，内容相当不近人意。

“博士，这个不必总结。”黛拉沉默了一下，声音很镇定：“患者分布以研究所为中心向外辐射，目前辐射范围是全球，……患者全是不满一岁的新生儿。”

“……”

“博士，还有别的吩咐么？”

“给你三天时间，排查全球所有一岁一下，包括一岁的新生儿的基因。我想，他们都是基因崩溃病患者。”

培育箱内的S000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鲜亮的红眼睛缓缓睁开，额头上长出了灰色的鳞片。地球的最南端——

冰川下的生物也进行着痛苦的变化，他的额头长出尖锐峥嵘的巨角，脸颊冒出细碎的鳞片，手指化为勾爪，身体不断拉长又伸缩，坚固的圆形白麟闪着细碎的光。

看起来这些变化是理所当然的。他并不在意发生的事情，只有痛得忍不住抽搐的时候，才小声地发出呻吟。

他的变身终于停止。冰下静静盘踞着一条蛇一般的生物，但他比蛇更富有威严。他的双角枝杈交错，是天然的贵美的皇冠，洁白的鳞片无光自华，闪烁着流光一般的华彩。它的爪子拢在肚皮下，露出的指尖就是相当锐利的凶器。

他被变身耗光了力气，在冰下陷入沉睡。但是等他在梦中褪掉皮，再积聚能量变回人形，他就能游出冰层，到外面的世界了。

他已经期待了好久。期待着南极狂暴的风雪，还有冰川和风雪之外的世界。不过好事多磨，他可能还得等许多年。

毕竟只这次蜕皮，他就花费了五年。而他的同类在地球那边，已经过了五岁生日。

“喂。”S000叫住戴博士：“我想上去……可以么？”

戴博士背对他，正在开启电梯。自他出生已经过去五年，五年间他从未离开过这栋地下建筑。他常常梦见广寰的银白色大陆，刮着飓风与暴雪，壮观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可以。”戴博士拒绝他，“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看书。”他走进电梯，电梯挡住了他苍白的脸。他眼下青黑，憔悴得发型都变了形。

五年间他竟然变化巨大，要知道他曾经是被贝因斯·李评价“从我第一面见他到我快死了，他除了衣服与配饰，哪都没变”的男人，贝因斯·李甚至怀疑过他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虽然并未青春永驻，但他的确近百年容貌未变，几乎永远一副风雅迷人的老绅士形象。

他衰老了很多。

“黛拉。那群doge走了？”黛拉正守在电梯门前，手臂上挂着白大衣。

“教授，您正处于监控状态，为了避免更多麻烦，请您最好保持礼仪。”黛拉和他共事多年，但很多时候也get不到他讽刺的点。

“doge？”她忍不住求问。

“几百年前的日本狗。”他说：“总是一副神烦脸。”

哦，这就是讽刺政府调查员是神烦的国家走狗了。

“不过事实上doge是很可爱的。”戴博士突然又补充。黛拉瞄到安正趴在研究所角落里的海池边缘喂玳瑁海龟，瞬悟戴博士这是为了刷宠物控·超级有价值研究员·安的好感度。

“安。在喂你的海龟么？”戴博士溜溜达达地过去，试图和安凑近乎。安是戴博士高价挖来的天才，当做他的助手培养的高潜力人才。可惜的是，安患有自闭症，几乎无法与他人主动沟通。

“安其拉。”安点点头，把手上的海带喂给它。

“它还有名字？”

这次安不搭理他了。

“这么说起来，我还没给S000取名呢。你说我的儿子应该叫什么？”戴博士若有所思地盯着水里的大海龟，问道。

“……”安把手从水里缩回来，玳瑁跟着他的手把脑袋伸出水面，取食他手中的食物。

“喂完你的海龟就到实验室来。我们的时间不够了。”戴博士站起来，冷肃地对安吩咐。

安抬头注视他，点点头。虽然他是个被称作‘星星的孩子’的自闭症患者，但对研究所的状况也隐约有所察觉。

戴博士陷入了麻烦。所有人都怀疑他发现了或者创造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暗中监视这家研究所的人估计能形成一座小型城镇。他只有完全解决基因崩溃，才能脱离目前这么糟糕的处境，但他研究了五年，没有丝毫进展，不得已才找来安这个年轻的天才当做外援。

他默认自己老了。安心想，这大概会是神经病死亡的起点，他的时代快结束了。

安把最后一口海带喂给安其拉，又绕着海池以两米每秒的速度疾走了两圈，正好200秒完成，安对自己很满意。他坐下，安静等到午休时间剩最后五分钟，才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朝实验室走去。

从海池到实验室，正好五分钟的路程。

那一边戴博士正在惆怅自个儿儿子的名字：“我的儿子应该叫什么？S0？”

“目前世界记录中尚未有以字母与数字组合的名字。”

“……那就叫戴瑁吧。”戴博士想起安喂得那只海龟，心想反正他姓戴，玳瑁龟也挺可爱。

“……”黛拉觉得这个名字不错，起码比S0要好得多。

地下研究所

戴瑁关掉窃听器，将窃听器冲进下水道。他冷淡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安静地翻起来。他裸露的皮肤上鳞甲一层层地生长出来，瞳孔变成了暗红的竖瞳，黑发覆盖的额头上慢慢鼓出两个肉包，肉包顶端的皮肤皲裂，露出正在伸长的黑角。血液浸透了他的发丝，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啪嗒啪嗒地滴到书上，他抹掉那些血，漠然地翻了一页，新的一页是干净的。

“不过，听到你这么草率地给他取名，小S肯定会生气哦。”黛拉笑眯眯地提醒他。

“……他是男孩。不会像女孩子一样小肚鸡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