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吃完了么?怎么样?好不好吃?”大秦把盘子和笼屉收拾起来,从柜子里拿出包来化妆换衣服。
“绝味!等等大秦姐姐!我们俩还在这儿啊!男女授受不亲!”叶矶啪地按着戴瑁的头扣到桌面上,避免他看到大秦姐姐的黑色蕾丝内衣,又用单手捂着左眼,右眼眯起来偷偷看。
“哈!小色狼!”大秦撸了撸叶矶的脑袋:“我年龄都快能当你妈了!”她笑着坐到两人的旁边,弹出一根细长的女士薄荷烟,点火咬在嘴里。
“大秦姐姐……你太不像一个小吃店老板了!”叶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框了。大秦的五官长得很好,眉骨突出,眼窝深邃,一双中式的狭长眼睛微微眯着,黑色眼线拉到眼角,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她并未施厚重的粉黛,素净的脸上只有嘴唇抹了正红色的唇膏,艳丽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穿着黑色的蕾丝裙,露出修长的脖颈,笔直的锁骨,还有瘦削的肩,脊背优美得仿佛天鹅湖中的黑天鹅,一双修长有力的腿从裙下伸出来,交叠着架起来。她有一股时间磨炼留下的风情——温和又高傲,坚硬又柔软,矛盾的特点被岁月糅合到一起,施加到她身上。
“那像什么?”
“舞台上独舞的女王!”叶矶拿出咏叹般的语调赞美她:“你站在舞台中央,所有人的目光必将集中到你的身上。”
大秦怔了一会,一弹烟灰,长长的一段掉了下来:“……不是独舞。”她吁了口气:“我原来是现代舞舞者,舞团里的首席。”她说起曾经的辉煌,眼睛里流出怀念和伤感。
“后来你不能跳了么?”叶矶问她。
“不是。老实说如果能跳,我现在还能跳!”她露出骄傲的笑容,作为舞者的秦祎是当之无愧的女王。
她回想起什么,脸色冷落下去:“我回来继承这家店。这家店传了几百年了。不能断在我这一代。”
“怪不得你做的这么好吃啊!百年老店!”叶矶转移话题。
“真是个体贴的小男孩啊!不愁找女朋友了。”大秦笑道:“姐姐活的时间很久了,再大的伤口也已经痊愈了。”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不必怕触痛我。”
“你是大秦……还有个小秦吧。”
“没错。那是我弟弟。熟客都知道,他做出的东西比我好吃一百倍。这家店本来该由他继承。”大秦回忆说:“我坚持跳舞,没办法我爸妈只好又生了他。他很喜欢做这些吃的,所以理所当然地这店就给他了。但是很可惜,他患了重病,很早就去世了。”
“节哀。”叶矶轻声安慰她。
“都过去三年了。”大秦摇了摇头:“我比他大二十岁,又不住在一起,两年了伤痛早没了。”
戴瑁面无表情地默默听着,严肃得仿佛坐在灯火明亮的会议室里讨论重要的议案。他突然打断大秦,插口问:“他是什么病?”
“基因崩溃。”大秦说:“没办法治疗。完全发病后很快就走了。”
“如果他还活着,就和你们一样大了。”大秦感叹道:“看见你们就想起我弟弟了。”她重音强调:“他也长得很好看。”
“我以为我们能做洗碗工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帅了你不忍心拒绝呢……原来是像你弟弟!”叶矶郁闷道。
大秦笑起来:“好了。给你们工资。”
即使外表豁达,内心还是深深痛苦着吧。叶矶摸着口袋里的钱,不然不会看见两个和弟弟同岁的男孩,就忍不住心软了。
不过,他既无父母,也无兄弟……叶矶心想,这样的痛苦到底是怎样的呢?多强烈的感情才能让她爱屋及乌到即使有一点点相同,便情不自禁地把其他人也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即使是夜晚,小吃街依旧人流交织,各色的人类从他身边经过,让他想到奔流不息的河,他是河水中的岩石,河水流过他,变化不息,所幸他还有同伴,这条河中,还有另一块石头。叶矶微微笑起来,就算只有一个同伴,就不会感觉彻骨的孤单啊。
不过,是人太多的关系么?叶矶抬起头,皱起眉头左右环顾,为什么有一种臭熏熏的令人生厌的味道?
“叶矶,你闻到了么?”戴瑁问他:“有一股臭味。很难闻。”
戴瑁第一次用‘很’这种带着感情色彩安地程度副词,他用一个字表达了对这种气味的反感厌恶。
“闻到了。大概是人太多的关系吧。赶紧走呗。”叶矶捂着鼻子快步离开了。
一走远那味道就消失了,叶矶松了一口气,那股味道实在让他非常不舒服,对神经的杀伤力不亚于用刀片刮玻璃。
戴瑁停在街头,叶矶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马路牙上,带上手套啃麻辣鸭爪,戴瑁低头提醒他:“我们说好了明天离开。”
“我不会反悔。不过走之前和大秦道声别总行吧?”叶矶不情愿地开口,抬起头来询问,含着骨头的样子有点儿蠢。
戴瑁考虑了一会儿:“随你。”
其实道别是次要的,叶矶舔舔嘴,他想买点驴打滚和烧麦路上吃啦,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也许能多送他一个?
不过次日去的时候大秦并不在店里。叶矶一看时间,觉得不太对劲儿。这个点儿再不来把米面菜料准备好,今天就开不了门了。
“大爷。”叶矶问左边卖焦圈和豆汁儿的大爷:“大秦姐今天怎么没来?”
“昨儿有个小伙子倒她门口,看模样像是发病。她把他带回家治去了。今个还不知道开不开门儿。你要有空就等会儿,差不离也该来了。”大爷一边盛豆汁儿,一边随口应付他:“要不你喝完豆汁儿慢慢儿等?”
“我受不了这味道。”叶矶摆手:“上份焦圈和豆浆。谢了大爷。”
“好嘞!”大爷快手快脚把吃食送上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时间还算早,客人不多,店家也能坐着和顾客唠会磕。
“你是前两天在大秦这儿帮忙的小伙子?”大爷问他。
叶矶点点头,嘴里咬着焦圈。
“几岁了?”大爷问他:“看你模样也不大,有二十了么?”
叶矶心想,认认真真算他还真不知道自个儿几岁,不过戴瑁似乎十九岁?
“十九了大爷。”
大爷一下子抬了头,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眼神变得柔和怜悯:“十九啊。我说大秦怎么就用你们俩当工呢。这饭算大爷请你的。”
“别呀大爷!”叶矶愣住了,十九岁怎么了?
“都是苦命的孩子。”大爷摇摇头,“造孽哟。早出生一年就好了。”
“也挺好的。”叶矶吃不下去了。
“这么想就好!”大爷一拍大腿:“基因崩溃怎么了?早先还有癌症呢,不照样活长命百岁!就算在撒旦年后出生,心态好就没问题!”
“……”基因崩溃?叶矶第三次听到这个词语了。
“都说撒旦年……就是你出生那年往后,出生的孩子都有基因崩溃综合症,活不过二十岁。世上哪有这么绝对的事儿,认认真真活着,想活多久活多久。”
叶矶嘿嘿笑了两声,问道“小秦也是基因崩溃患者,他病发去世的?”
“……”大爷沉默了,许久才说:“那孩子发病后不小心摔下了楼。”
摔死的?叶矶惊讶地睁大眼。
“小秦死得太可惜了,家里没钱。”大爷叹息道:“他一生下下来病情就很严重,要是有药抑制着,说不定能活多久呢!你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好看,又懂事。当初大秦和家里闹翻,僵了十年没回家。小秦那时候才七岁,一丁点就知道拎着小饭盒跑到舞团去看姐姐。姐弟俩的感情别提多好了。后来大秦回家住了,就在这儿,教小秦跳舞,那孩子学什么都很快。没几天学得像模像样的。可惜……十六岁生日刚过就发病了,养在家里,不久就没了。警察说是病发后失去了理智,意外坠楼。”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
“昨天大秦姐救得那个人也有基因崩溃?”叶矶问。
“唉。一看就是。”大爷摇着头:“本来想打给医院和警察,大秦拦住了,把他带回了家。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咋样。病发了,就不能算人了。大秦……”大爷欲言又止,深深叹了口气。
不能算……人了?叶矶愣住了,基因崩溃,到底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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