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把“猪头”的称谓归于网络新词,用一种亲昵的口吻讥讽对方蠢笨。其实不然,“猪头”之称在吴语中早就存在,全称即为“猪头三”。
至于“猪头三”的语源,各种上海话辞典都认为来自“猪头三牲”,三牲指祭祀时所用的猪、鸡、鱼,以猪为首,故称“猪头三牲”。当这个称谓转变为詈词的时候,吴语中省去了最后一个字“牲”,采用歇后语的形式,用“猪头三”来歇后“牲”,骂人是“畜牲”,再后来泛指蠢笨之人。也有人认为“牲”和“生”的读音相同,上海话中因此用来形容那些刚刚来到上海,对城市生活陌生的乡下人。
香港俗语中亦有“猪头丙”的称谓,同样是骂人呆笨。专攻本土风俗掌故的香港学者吴昊在《港式广府话研究》一书中写道:“原来上海人骂初来之陌生人做‘猪头三’,系取‘猪头三牲’之意……‘猪头三’的‘三’,相当于甲、乙、丙的‘丙’(排行第三),顺理成章变出个‘猪头丙’了。”
“猪头三——牲”,吴语中的这个詈词可谓是“缩脚韵”的典型体现。所谓“缩脚韵”,是指将惯用语或俗语的最后一个字藏起来,只用前面的几个字来暗指最后一个字。因此,“猪头三”这一詈词可谓极富创造性。
据《礼记·王制》载:“天子社稷皆太牢,诸侯社稷皆少牢。”“社稷”指土地神和谷神,用作国家的代称;“太牢”指牛、羊、豕(猪)三牲具备,为天子祭祀所专用;“少牢”指只用羊、豕二牲,为诸侯祭祀所用。牛、羊、豕具备又俗称“大三牲”。太牢、少牢为天子和诸侯祭祀所用,一般的平民百姓是用不起的,但平民百姓也要祭祀自己的先祖,于是后来就发展出“小三牲”,即猪、鸡、鱼,这“小三牲”都是常见而且易于得到的家畜、家禽和水产品。
晚清学者平步青所著《霞外捃屑》卷十中有“猪头”一条,开头就写道:“越俗祀神以猪头为敬。”这一祀神习俗其来有自,据《周礼》记载,周代有掌祭祀的“小子”一职,职责之一是“掌珥于社稷,祈于五祀”。“珥”通“衈(ěr)”,指祭礼前杀牲取血,涂在器物上面,向五种神祇祈福。东汉学者、大司农郑众注解说:“珥社稷,以牲头祭也。”唐代学者贾公彦注解说:“汉时祈祷,有牲头祭。”可见汉代时有用祭牲的头祭祀的习俗,后世有“晴吃羊头雨吃猪头”的民间谚语,即由此而来。
其实不仅汉代才有牲头祭,秦、汉以前就已经有了。据《礼记·郊特牲》载:“用牲于庭,升首于室。”在庭院中杀牲,然后将祭牲的头挂在朝北的窗下。郑玄注解说:“升牲首于北墉下,尊首尚气也。”古人认为头属阳,因此要将牲头挂在朝北的窗下,以报阳气。
牲头祭当然也包括猪头,因此正如平步青所说,“越俗祀神以猪头为敬”。清代学者翟灏所著《通俗编》中写道:“今人只用牲头,盖沿珥祭之制。”也呼应了平步青的记载。
民间歇后语有“庙里的猪头——是有主的”,甘肃俗语也有“猪头提上寻不着庙门”等说法,这里的庙不是指寺庙,而是指祭祀的宗庙或家庙,“猪头”即为献供所用。
综上所述,猪头本是祭祀的敬供之礼,竟然被吴人当作詈词来使用,从中不仅可以看到吴人的智慧和创造性,同时也表明猪的地位在民间早已下降到被人调侃的地步。而今人流行的“猪头”称谓,当然是从“猪头三”省略而来,今人但知其形容蠢笨,却早就不明白用它来形容蠢笨的缘故了。
仇英(约1494—1552),字实父,号十洲,江苏太仓(今江苏苏州)人。初曾为漆工,后从周臣学画,兼擅多能,为明四大家之一。
《帝王道统万年图》共二十幅,描绘从伏羲氏至宋仁宗等明主事迹,对幅有顾可学题记。顾可学(1482—1560),字与成,号惠岩,靠方术获得皇帝眷顾,《明史》把他置于《佞幸传》。此册应是仇英应顾氏请托而绘,用以进献朝廷,求得仕进。全册下笔精熟,赋青绿重彩,间或掺用泥金钩边,华丽细腻。
此幅描绘的是汉高祖太牢祀孔的历史典故。公元前195年11月,汉高祖刘邦经过曲阜,以太牢祭祀孔子,并诏诸侯、公、卿、将、相至郡,先谒庙而后从政,开历代帝王祭孔之先河。他还封孔子八世孙孔腾为奉祀君,专事祭祀之事。从汉高祖到清高宗的一千七百年间,先后有十二位帝王往孔庙祭祀,留下碑文。
“太牢”即牛、羊、豕(猪)三牲具备。画面上汉高祖正在行祭拜礼,前面朱红供案上摆着硕大粉色的猪头、羊头、牛头。这个祭祀规格可比肩社稷神。
《帝王道统万年图》之“汉高祖”,明代仇英绘,绢本设色图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