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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上下雨地上闹

酉时三刻了,天完全黑下来,建康城内外却依然笼罩在一场绵绵无际的雨幕之中。雨水的劲头足,像是赌输了家底的混街汉子,在跟谁耍脾气撒泼似的。

在城外山林中冒出来的行脚路人,就像从泥地里钻出头的泥鳅,刚冒个泡,又被泥水糊住,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留下来的歪歪斜斜的脚印,很快消失在浸了夜色的淤泥里。

轰隆!

震天响的雷声伴着划破天际的光亮,吓得人一哆嗦,手脚都不稳便了。

“头儿,”一个满身是泥的又黑又瘦的汉子一手扒拉着板车,一手急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觑着一只眼对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瘦高汉子抱怨,“你一直吵着说有歹人强盗,让咱们白天休息晚上赶路,眼看就要到京城门口了,却连个捏着绣花针的婆娘都没见着。咱们一路胆战心惊,比喝了黄连水还要苦。明天一早就有接应我们的人,现在大雨瓢泼的,我们歇一歇吧……”

他专心动嘴皮子,一个不注意栽个跟头,让板车狠狠一颠,险些把上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布袋们掉下来,好在同行的人们眼疾手快,扶住了。

那汉子又叫了声苦,大概是小腿被尖利的石头划伤了。

他们的头领黑着脸,转过头来正要骂,又听见有人接住话茬抱怨:“可不是,都这样走了一个多月了,脚底板都磨出了百八十个水泡,这哪是人办的事……”

那声音越发底气不足,最后隐藏在雨声里。

头领将堵了满嘴的脏话忍了回去,竟没漏出一笔一划,只是继续埋头往前走。

他的手下人明显领会错了意,以为头领“理屈词穷”,越发有了胆量。

有人亮起嗓门,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一个个吵吵什么?你们敢情有板车,有骡子,我们几个只能用肩膀扛!这么泥泞的山路,要是掉下去了,正好让这些宝贝给我们陪葬!”

“嘘!瞎说什么呢!”有人甩着满头的雨水转过脸来呵斥。他们的头领明显也因为“宝贝”二字吓了一跳,用更黑沉的脸对准刚刚说话的人。

立刻有人插科打诨:“我们板车上有多少斤精细的米,你这木头脑袋可知道吗?我们的手上也都是水泡,不信过来看!”

短暂的沉默。

头领勉强收住了紧张的情绪,只是没有立刻迈出步子。他腰间的大刀原本在夜色的掩映下并不明显,可他一抬手,那并没有出鞘的刀却好似闪出了寒意,发出铮铮的响声。

有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小心地四下看了看,干咳了一声,对首领说:“运哥儿,别恼,老头子我卖个面皮。咱们兄弟们出来混,都是为了一口饭吃,别互相塞了不痛快。咱们知道你身上担了风险,这些……精米,就是咱的身家性命。可是呢,路太不好走了,米又泡了水,兄弟们累得直不起腰。现在就是再拼命赶路,也是不能进城的,要等到明日卯时,城门才会开。到时候我们一身泥水,怕是更会引人注意。你也可怜可怜兄弟们,歇歇脚吧。”

“是啊,真走不动了……”

“胡三哥说得对,歇一歇吧。”

人们跟着嘟囔着。

吴运沉着脸扫视了每一个狼狈的手下兄弟,片刻之后,对斑白头发的胡三哥说:“三哥是刺史大人身边人,想得周全。我记得往前再走一里多地,过了这个小土坡,有个老旧的关帝庙。兄弟们加把劲,咱们在那里落脚。想来天子脚下,会安全得多。”

“好!”人们顿时来了力气,互相拉扯着往前走。

跌跌撞撞地摸黑走了半个时辰,等人们真的完全失了精神,连叫苦的能力都没有了,关帝庙总算出现在面前,只是可惜,已经有人抢了先。

轰隆隆!一阵惊雷闪电。

借着短暂的光亮,能隐约看见十几个男女。白衣,白帽,白幡,还有一口薄皮红漆棺材。看见有人进来,原本呜呜的哭声暂时停歇,两个年轻的女人急急忙闪进角落里,坐在或蹲在棺材边的几个男人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望着闯进来的人们。

吴运没有说话,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棺材边的男人们也露出紧张的神色,有的拎起锄头,有的抱着铁锹,有的甚至拿起了立在一旁的竹竿——虽说那竹竿比筷子粗不了多少,并无甚用处。

“你们谁?!”见吴运一行人迟迟不吭声,握着破竹竿的男人先开了口,声音里满是警惕。

胡三哥侧出半个身子,说:“建康城内江南米行的伙计,行脚路过。”

棺材旁拎着锄头的老汉瞧着有五十来岁,应该是办丧事的队伍里辈分最高的人。他伸着头扫视一遍吴运一行人,问:“在下与江南米行的东家王老汉有些交情,听说他最近得了头风病,前些日子去城外蒋家村蒋神医那里看病,现在如何了?”

胡三哥笑了笑,答道:“尊驾是不是记错了?我东家姓周,名讳上重下兴,您说的王老板可是朝阳门墙根下食为天米行的掌柜吗?”

“年纪大了,唇舌不灵便,说错了话,老哥见谅。”老汉道了句不轻不重的歉,缓缓放下锄头,坐回原位。其他小辈们也松懈下来。

胡三哥向身后招了招手,满身泥水的兄弟们总算都走进了关帝庙,只是还堵在门口,没有深入。

棺材后面有两个白衣白帽的男子,年纪都不大。个高的不过十七八岁,抱着陶罐子,个矮的应该是他的弟弟,十五岁左右,抱着酒坛子。他们和长辈们对视了一眼,踌躇片刻,并排着走过来。

吴运瞥了一眼身旁的兄弟,既没前进,也没后退。

当哥哥的用沙哑的嗓音说:“乡里乡亲的,各位辛苦。我家姓归,‘归来’的‘归’,聚宝门外归家庄人。我们也是路遇大雨,不得已在这里歇脚。阿爹新丧,按照习俗要在今天下葬,到了这里,我们实在走不动了,给各位添麻烦了。要是不嫌弃,就来里面坐坐吧,我们不会占多大地方的。”

吴运细细打量了对方几眼,问:“下葬不都是在上午吗?现在天都黑了,还下着雨,你们怎么动土?”

语气不算善意,有些审问的意味。 0TpaQbNetJ6gLOxc8X8LyrL0UhzMk0kCdX6kH3hWHu3XvPzlXf2/phzkyY7Z1oW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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