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吓得快要哭出来,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他用余光偷偷瞟着乐馆妈妈,后者却把头压得更低。
晏崎峰慢悠悠抽出的随身佩剑,那宝剑和剑鞘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并让其在整个命案现场回响。
小厮是刚从战场上保住了一条小命的,哪里听的了这声音?立刻哭天抢地,说:“是清月姑娘!死的是清月姑娘!”
清月是忽如乐坊鼎鼎有名的歌女,与秦卿姑娘不分伯仲,只是清月人如其名,是个清冷美人,目下无尘;秦卿姑娘美艳动人,待人接物也更随和。
晏崎峰并不在乎已经逝去的女孩子长相和品性,他问:“如何死的?”
小厮啜泣一声,吞吞吐吐地说:“与……侯大人……相似……”
晏崎峰吃了一惊,追问:“你是说,他们死状相似,且清月的身边也有这架凤首箜篌?”
小厮哭了一会儿,点点头:“像被摄魂一般,非常恐怖!”
“在哪里死的?”
小厮指了指对面的雅间:“就在她的房间里——昙花清韵。”
唔,若没有侯敬龙的案子,怕是有一位姑娘会无声无息地枉死啊。他们为什么要隐瞒不报?很简单啊,有些人怕晦气,影响乐坊生意,有些人恐怕和案件本身有关,故而顺水推舟,不会张扬出来。棺材铺这个多嘴多舌的小丫头,误打误撞帮了忙啊。
苗卓殊围着那架凤首箜篌转了转,走回来问乐坊妈妈:“我看这架箜篌并不是新的,美则美矣,好像搁置了很久。虽然经过了简单的擦拭,但弦丝上的灰尘还是能隐约看出来,所以不常用。它是什么时候被翻出来的?以前是谁用的?”
乐坊妈妈声音发颤地回答:“回将军的话,这架箜篌确实已经闲置很多年了。草民记得,这是四年之前,哦,是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前任兵部右侍郎付……付什么来着……哦,付逸尘经常来乐坊听曲,和已经逝去多年的沁春姑娘关系很好。沁春弹箜篌简直是一绝,甚至能招来彩蝶共舞。付……大人千金买美人一笑,在各地搜罗很久,才找到这么一架价值连城的箜篌。您看上面镶嵌的宝石,颗颗璀璨,都不是凡品。”
乐坊妈妈口中的前任兵部右侍郎付逸尘,传说和当年阻止护国大将军带汉王入住京城的晋王殿下关系紧密,一同被冠上了谋逆的罪名。晋王宋昊力战身亡,而这个付逸尘,则伤重被俘,不久斩首于菜市口,年三十一。
晏崎峰在听到付逸尘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这就给苗卓殊一个插嘴的机会。苗卓殊问乐坊妈妈:“付逸尘伏诛之后,这架箜篌就被封存了吗?”
“倒也不是立刻就被封存了,还是用过一段时间的,”乐坊妈妈努力回忆着,“只不过后来沁春一直郁郁寡欢,没半年光景,就病死了——您说她为一个叛贼伤心个什么劲儿啊。她死之后,围绕着这架箜篌发生了好些怪事,有姑娘说它不吉利,我才命人将它封存了。”
“不吉利?比如呢?”
乐坊妈妈想了想,说:“嗯……嗯……也这么久了,很多都忘了。哦,比如说,放置箜篌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偏生传出短促的弹奏声,嗯……有一天那个房间里着了火,好些名贵的乐器都烧了,它安然无恙,还有……哦,还有就是有一阵子,总觉得这架箜篌散发香味。我说是西府海棠花香,有姑娘说是合欢花香——合欢花,是沁春最爱的花。”
苗卓殊穷追不舍:“既然它邪门儿,现在为什么又拿出来了?”
乐坊妈妈为难地说:“可不是我们拿出来的!您……您问问秦卿啊。”
一直跪在一边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秦卿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又哭出来,说:“将军明察!这可不是我做下的!呜……”
晏崎峰总算回过神来,背过手去,皱着眉说:“不许哭!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说一遍!”
秦卿吓得把自己抱紧,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纵横的泪珠,说:“大约傍晚时分,侯大人就早早来了,看着好像遇到了什么大喜事,我问了两句,他只说过两天才有结论。我又问他是不是要升官,他却说他要做的必然是肥缺,那种费力不讨好的官,再大也不做。哦,对了,他原本点的是清月姐姐,他是清月姐姐最大的恩客,可是……姐姐不在了,所以妈妈把侯大人请到了我的雅阁。”
“你就没有跟他提及清月的事?”
秦卿战战兢兢地看了乐坊妈妈一眼,垂首说道:“提了。侯大人最喜欢清月姐姐的琵琶,今天是点名要听的,妈妈找了许多借口,也没能打消他的念头。我实在拗不过他,就只好跟他说,清月姐姐不在了……”
乐坊妈妈的脸一下子黑了几度,送给秦卿一记眼刀。
秦卿简直要把自己团起来滚出房间,呼吸都漏了几次。
晏崎峰命令:“继续说!”
秦卿抽搭了一声,说:“侯大人自然追问,还说如果我不从实招来,他就扭我们一干人去见官。我哪里还敢藏着掖着,赶紧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侯大人倒是不在乎清月姐姐是怎么死的,他冷不丁地问我,那架箜篌还在不在。我说还在。他就说要看看,因为上面或许残存清月姐姐的一缕香魂。我吓得魂都没了,哪敢给他去取?他便叫了两个小厮,把箜篌搬过来。我心里害怕,借口去更衣,稍微离开了一会儿,等折返回房间,侯大人就……就被摄了魂……”
忽略秦卿的哭泣,晏崎峰问:“你离开过?到底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浅尘姐姐的房间……”
晏崎峰头一转,就看见一个身穿翠绿色绣花长裙、容貌也端庄秀丽的姑娘磕了个头,说:“将军,我就是浅尘。案发的时候,秦卿妹妹确实在我的房间。房间内外很多姐妹和客人都能作证。”
晏崎峰觉得这个姑娘有点眼熟,却又想着自己浪荡子的名声,并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