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校尉苗卓殊的随从名叫苗吉祥,是苗父远赴晋阳走镖时在山坳里捡来养大的孤儿,与苗卓殊一起长大,平时相互照应,很是默契。苗卓殊能几次和沈盼儿相遇交手,都和苗吉祥的配合密不可分。只是苗吉祥在进城前丢了马,实在赶不上苗卓殊,有短暂失散,这才让沈盼儿完全脱离了掌控。
不过苗卓殊并不心灰意冷,因为他能深刻地感觉到,他追捕了一路的人,已经藏身京城。
走到平安街尾,雨完全停了,天也亮透了,他遇到了好兄弟苗吉祥。
苗吉祥到底没能找到自己的马,有些懊恼。他手里卷着一把油伞,对苗卓殊说:“二公子,这趟差是交不了了,你是打算先找大公子商量一下对策,还是回自己家修整一下、吃个早饭?”
苗卓殊拍拍身上的水珠,说:“找我大哥去。”
中书侍郎苗卓异在弟弟到达时刚下了朝。他在接到苗卓殊的消息之后,暂时推迟了去官署的时间,留在家里等着弟弟。
苗卓殊进门的时候,正巧管家张叔匆匆进来。苗卓殊说:“有人给大哥送信来吗?我给他递过去就行了。”
张叔却笑着摆摆手,说:“还是老奴亲自送过去吧。”
苗卓殊瞧着张叔逐渐远去的背影,小声嘟囔:“整天神神秘秘的,嗤!”
苗卓殊大步跨进书房的时候,苗卓异已经快速看完了信件。他旁若无人地将信件烧掉,留给苗卓殊一团纸灰和半分惊讶。
张叔问:“大人,随赠的那些礼物怎么办?”
苗卓殊把他哥哥沏好的热茶抢过来一口喝掉,趁着他哥短暂思考的间隙,插话道:“这么紧张的时候还能运送礼物进京,手段不一般啊。”
虽然他没有下意识地问对方是谁,苗卓异还是乜了他一眼,转而对张叔说:“他在京城有府邸。悄悄送还就是了。我一会儿附上一封信。”
张叔应下,退了出去。
苗卓殊在他哥训斥他之前先说明了来意:“借我几个靠得住的人,我有用。”
苗卓异和苗卓殊长相很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些英气,多了许多书卷气,身量稍稍欠些。他行事作风稳重端庄,文采一流,做事勤勉,在外人看来,是万中无一的无暇美玉,是才华天纵的卓然君子。只是在苗卓殊看来,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喜欢啰嗦,尤其喜欢训斥弟弟——这或许是传说中哥哥对弟弟的血脉压制。
尽管苗卓殊开门见山表明来意,还是得到了他哥严肃的告诫:“不要来我这里太勤!你我虽是兄弟,但一文一武互不干涉,与朝中其他有亲属关系的大人都不同。你刚中武状元就被陛下破格任命为六品武官,已经引得朝中百官不满,这时候偏还不知收敛。要是有需要,你大可让吉祥过来告诉我,亲自过来有失体统!”
“好好好,知道啦,”苗卓殊若是一条大狗,此时定然一边汪汪叫一边急切地摇尾巴,要知道,他哥比他母亲还能唠叨呢,“下次等你三媒六聘地请我,我再坐着花轿过来……”
苗卓异抄起一块镇纸,朝着苗卓殊的脑袋就要劈过去。幸而苗卓殊眼疾手快,抱住了这个沉重的“凶器”。
“你不是去抓捕刺杀何二公子的凶手去了吗?借人干什么?”苗卓异怒气冲冲地说。
苗卓殊将镇纸小心地放回桌子上,对哥哥说:“我在信阳寻到了那个刺客,一路追踪,几次交手。可惜,刚进了京城就追丢了。刺客的藏身之处我有些眉目,可是身边没有可靠的人,又不敢用手底下的人,免得走漏风声,这不,来你这里借借。”
一听“几次交手”,苗卓异的眼睛使劲在苗卓殊的身上搜了搜,发现他只是黑了、瘦了,并没有什么伤病,这才放心下来——他起初并不觉得弟弟能追踪到那个刺客。他问:“你怎么能确定,你追踪了一路的人就是刺客?仅凭一副不敢张贴在市面上的画像,你不怕冤枉好人吗?可别想着随便找个人顶替。”
“你少以你的心度我的腹……”
苗卓殊的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苗卓异的眼刀。他赶紧回归正题:“我也是有脑子的好吗,才不会冤枉人呢。护国大将军也说了,那名刺客祖籍襄阳,和松明堡附近的匪徒勾结在一起,一路南下。而从松明堡到京城,可以路过襄阳。我就想,这刺客既然不是为了谋财,就应该和护国大将军家有仇,可是何家人除了在京城的这些年,就一直生活在川蜀,尤其是何二公子,一直生活在京城,怎么跟襄阳人发生过结呢?所以,和刺客有仇的应该不止何二公子,还有护国大将军。再者说,护国大将军在全力以赴地抓捕她,她已经被逼上了绝路,想要闹个鱼死网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计算着时间,考虑到那刺客因为这场抓捕而举步艰难,我和吉祥预先设置了襄阳、江城和信阳三个目标堵截她。堵截的方式主要是寻找小型药铺,看看有什么人抓治伤的药,也搜查了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客栈和驿馆,还找了几家镖局朋友帮忙,最后,我们在信阳发现了她的踪迹。他们一共只有十几个人,几乎一直集体行动,所以很容易找到——就是有一点很奇怪。”
正在耐心泡茶的苗卓异抬起头来。
苗卓殊凑近了些:“所有这些人——包括为首的女刺客——使用的招数都来自军中。大开大合,很有章法,不是寻常江湖人的手段。”
苗卓异重新低下头,面色不改。
苗卓殊诧异地说:“你不吃惊吗?统领天下兵马的护国大将军和军中人有仇,还因此失了儿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苗卓异慢悠悠泡好了一碗香茶,轻轻吹走漂浮的热气,抿了一口,在苗卓殊不耐烦的眼神催促下,缓缓说道:“意料之中,有什么可好奇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