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87年，失恋后，她来到重庆照片档案馆工作。

非常无聊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面对着越来越多被尘埃封存的老照片。有时妥善的保管即意味着妥帖的遗忘，历史永远成为历史，再不见天日。

她感觉自己也像这些老照片，最鲜亮的时光已经过去，余生就将在无人记得的角落里层层落灰。

直到1988年的一天，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突然找到她。

那年轻人来自大陆对岸的小岛，最近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从海的那边来。

他的手里捏着半张照片，是的，只有半张。

“这是我家的一张老照片，二十年前祖父因故烧掉了半张，他一直很悔恨，现在他年事已高，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这张照片的完整版。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想着如果你们这儿也没有，大概就真的没有了。”

她拿过照片仔细看，照片烧掉了大半，那应当是一张合影，在油菜花田里，一个女孩子扭过头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牵着，然而牵着他手的那人却被烧掉了。

在照片的背面竖写着一行保存完整的字：蒋还山，1945年秋，摄于乐山。

她答应了对方帮忙寻找，然而找了整整一个星期却一无所获。

直到她去看望养父。

她是被收养的，养父收养她时已经六十岁，是个参加过多次战争的孤独老兵。她和养父关系一般，成年离家后，固定的每周一次去看望养父，父女两个没什么话说，疏远得像陌生人。

走进养父独居的小院便又听到那熟悉的“你梳妆我调脂粉，你烧香我祈苍穹，你作画我碾朱红，你弄箫我拨弦弓。”养父有个怪癖，几十年来重复地看一部老电影，修复版的1935年戏曲电影《牡丹亭还魂记》，她从小跟着听了十几年，几乎能背下每一句台词来。

她放好自行车走进屋里，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厨房做饭。

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她看见养父正拿着放大镜看她放在茶几上的半张照片。

半天，那年迈的老军人笑了，他说：“没想到半辈子了还能再见，蒋先生、三小姐，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