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唐朝,中国开始建造能够进行长途航行的船只。他们的船只在印度南部和波斯湾引发了赞叹,甚至可能远航美洲。在非洲北部和东部海岸发现了唐代的钱币和瓷器碎片,尽管我们不能确定它们是否是由中国船只运达的。其他的中国商品,尤其是与佛教有关的文本和工艺品,随着不断涌入的移民与往来的使节和商人大量进入日本、朝鲜半岛和东南亚。
由于多种原因,对外贸易大幅度增长。第一个原因可以简单归结为繁荣和国际化的唐朝宫廷与社会的吸引力。其次是航海技术的提高和阿拉伯人冒险精神的增强,阿拉伯人仍然控制着海上贸易。第三是中国出口商品的变化。丝绸一度是中国最受欢迎的产品,不过此时陶瓷开始作为主要出口产品类别展开竞争,以弥补中国失去的世界丝绸生产的垄断地位。垄断地位的丢失发生在蚕茧被走私到叙利亚的时候,在那里,大马士革提供了被称为大马士革锦缎的优质织物;养蚕业很快就传遍了小亚细亚和南欧部分地区,从7世纪开始,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的丝绸工业成为拜占庭经济的支柱。尽管中国的丝绸需求量仍居高位,而且被贩卖到世界各地,但多样化的需求和技术进步,确实地导致了瓷器的发展,此时瓷器比以前的产品要精细得多,这极大地促进了瓷器贸易。鉴于瓷器的体积和重量,用海路运输要比用驼队走陆路运输更实际。因此,到唐代后期,中国的全部商路贸易已经开始从西北平原和横跨丝绸之路的大陆路线转向东南沿海。海上贸易变得和陆路贸易一样重要。
唐朝严格管理对外贸易。在广州,所有进口的国外商品和要售往海外的中国货物,都要经过一个由海关专员管理的商船局(市舶司)。这一制度使政府可以维持对珍珠、黄金、上等丝绸和挂毯等昂贵进口商品的有利可图的垄断地位;可以征收关税——有时高达30%,因而成为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也可以限制诸如黄金、华丽的丝绸或铁等重要商品的走私——外国可以用铁来制造武器,有朝一日可能用来对付中国。
对外国人的种种限制和控制有时激起抗议,偶尔甚至引发暴力冲突。例如,在7世纪晚期,一位外国船东谋杀了一位广州官员,而原因正是这位官员以官方制度的名义巧取豪夺,让船东无法容忍。但对大多数外国商人来说,中国贸易的巨额利润显然超过了在中国按中国人的条件做生意的成本和不便。
在唐代,外来物品被中国的物质文化完全吸收,以至于它们的外来源头有时会被遗忘。这种融合的一个例子是椅子,它来自中亚,在唐朝被认为是典型的中国元素,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它被用以区分中国人和那些继续坐在地垫上的人,例如当时的朝鲜人、泰国人、越南人和日本人。
在所有进口的物品中,最精致的是那些来访的显贵送给皇帝的礼物。其中包括来自印度的孔雀,从吐火罗来的鸵鸟,由朝鲜半岛人和室韦人从东北带来的苍鹰、黑貂皮和豹皮,从中南半岛来的大象,从吐蕃来的藏獒,还有据说是费尔干纳盆地的汗血马。中国渴望得到汗血马用于军事用途,因为没有马种可以与之匹敌。
在城市里——特别是长安,有专门的集市出售各种各样的珍奇物品。在集市中,有香料,如阿拉伯或非洲的没药和乳香;颜料和染料,如靛蓝和蔻丹;武器——在集市中武器的秘密交易是一笔大生意;还有波斯商人贩卖的各种珠宝,例如珍珠、珊瑚、青金石、孔雀石、玉石、大玛瑙。这里有新的食物,例如菠菜,还有和现在北京的清真餐馆中类似的馕。还有来自撒马尔罕的桃树,来自波斯的枣椰树,它们的果实不仅可以品尝,还可以用来改善肤色。葡萄酒用葡萄酿制而成,这是一种从国外新(或者重新)学来的乐趣。印度棉花在中国仍然是一种奢侈品。市场上还有治疗牙痛的丁香,用来做药膏的芦荟,藏红花——一种高价的进口货,可用来做香水、染料,也作药用。
尽管仍存在争议,但外国人自身也已经进入了具有异国情调的进口商品名录。一小部分外国奴隶,例如非洲人、突厥人和马来人,由阿拉伯人或东南亚人贩卖,出现在了唐朝的主要城市和宫廷中。不知来路的侏儒激发了宫廷对奇人异事的热情。外国的妓女非常普遍,其中包括帝国后宫的年轻的朝鲜半岛妇女以及来自“西域”——可能是索格底亚那或者吐火罗地区——的男孩。
鬈发胡儿眼睛绿,
高楼夜静吹横竹。
现存当时的陶俑中,包括许多外国士兵、马夫、魔术师、驱魔师、音乐家、舞者等等,他们有着浓密的头发或西亚人的鹰钩鼻。他们的服饰表现出波斯或突厥的影响,包括翻领、豹皮帽子、窄袖的束腰外衣、紧身的袍裙、长飘带、长褶裙、长靴(女性和战场上的士兵都穿)、突厥洋葱圆顶式样的头饰、突厥风格的小帽,还有堆发发型和“回鹘人发髻”。不久,外来风格在中国上流社会中便蔚然成风了。
这一趋势引起了一些异议。保守人士指责这些时髦的中国男女都缺乏得体的礼仪,尤其谴责一些女性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的嗜好,他们通常批评这种趋势偏离了传统的中国服饰模式。9世纪,著名诗人白居易谴责了当时在女性中流行的赭面风尚,即在吐鲁番绿洲风格妆容中用成块儿的赭色涂面(斜红不晕赭面状)。然而,他自己也不能免于异国情调的诱惑,为一次宴饮搭了一个突厥风格的青毡帐。
中国人喜欢异域的舞蹈风格,它们往往带有很浓重的色情意味,并伴随着陌生的旋律和奇怪的乐谱。他们观看来自“西域”的全女子乐队和戏班的演出。他们对波斯人的马球运动产生了兴趣,男女都喜欢在马背上挥杆嬉戏,并把马球传到了日本和朝鲜半岛。就算是那些买不起奢侈品的人,也能耳闻目睹来自其他文化的人的言行,从而获得一种超越他们自身文明的对世界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