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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疗的五个误解与真相

目前,有效的癌症治疗手段已经越来越多,我们有了靶向治疗、免疫治疗和细胞治疗。但一来新疗法并不对所有患者有效,二来它们的费用非常昂贵。中国的大多数患者,更多还是依赖三种更传统的手段:手术、化疗和放疗。

显然,传统并不等同于无效或落后。但由于最近煽动性伪科学文章的泛滥,很多人对它们,尤其是化疗产生了很深的误解,认为“化疗毫无作用,仅仅是医院赚钱的工具。由于副作用大,化疗实际会加速患者死亡”。

化疗有自己的问题,主要是副作用太强。 从情感角度,副作用让亲人和朋友受苦;从科学角度,副作用严重限制了它的使用范围。但如果说它毫无效果,则是纯粹的谣言,如果由此而拒绝治疗,投入“神医”怀抱,则更是误入歧途。

化疗药物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咱们一起看看大家常见的对化疗的五个误解。

误解1:化疗药物来自生化武器,全是毒药。

真相:第一种化疗药物确实是由生化武器改造而来,但它是经过严格科学验证的。

大家可能知道,最开始的化疗药物出现在20世纪40年代,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生化武器:芥子气。生化武器如何成了化疗药物?难道真的是毒药就可以拿来治疗癌症吗?远没有那么简单。

美国当初为了搞明白芥子气为什么能致死,于是派科学家去研究被这种毒气杀死的人,结果发现无一例外,这些人体内淋巴细胞几乎全部被破坏。这个研究报告发表后,有人开始研究更强的毒药,准备迎接第三次世界大战,但耶鲁大学的两名药理学教授脑洞大开:既然芥子气能杀死正常淋巴细胞,是否也能杀死淋巴瘤细胞呢?能否改进芥子气,然后用于治疗淋巴瘤和白血病呢?

果不其然,临床试验结果证明,芥子气改进后得到的“氮芥”类化疗药物,对淋巴瘤、白血病等有不错的治疗效果,因此直到今天还在使用。

可见,芥子气之所以被尝试用于治疗淋巴瘤,并不是胡乱抓一个毒药来尝试,而是建立在它能高效杀死淋巴细胞的客观证据上。“氮芥”作为化疗药物的鼻祖出现,固然有一定意外的因素,但其背后每一步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在它之后出现的其他化疗药物,绝大多数也都经过了严格的科学和临床论证。

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才是科学的根本态度。

误解2:没有一个人是化疗治好的。

真相:单靠化疗就能“治愈”一些癌症。

很多癌症早已不是绝症,癌症患者的生存率在过去几十年中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图3-1)。科学家和医生一般不喜欢用“治愈”这个词,但可以放心地说,长期带癌生存是很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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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种癌症生存率大幅提高的原因不一样。其中,乳腺癌、前列腺癌、肠癌的生存率提高主要是因为早期筛查技术的普及、更好的手术和新型药物的使用,但对睾丸癌、白血病和霍奇金淋巴瘤来说,则几乎全部归功于化疗药物!

从美国现在的5年生存率来看,睾丸癌是98%,霍奇金淋巴瘤是85%,儿童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是85%。对于这些患者来说,化疗是最主要的治疗手段,很多时候,仅仅靠化疗,患者就可以存活超过20年,其实可以说是真正治愈的。

因此,网上谣言为了博取眼球,把化疗药物说成一无是处、谋财害命的毒药,显然是靠着大家对现实情况的不熟悉,睁眼说瞎话,忽视了无数被化疗拯救的生命。

误解3:如果无法治愈患者,化疗就是无效的。

真相:绝大多数化疗的目的是延长患者生命,而非治愈。

癌症是个顽疾,单靠化疗,乃至任何药物就能治愈的癌症患者还是少数。更多的时候,尤其是对晚期癌症的治疗,现实的目的是延长患者生命,特别是有质量的生命,而并非治愈。由于不切实际的希望,有人因为化疗没能治愈癌症,就得出“化疗无用论”。

这是不公平的。

对于很多癌症,化疗虽然不能治愈,但能显著延长生命。 这让患者有机会和家人、朋友一起完成更多心愿,但更重要的是,让患者有机会等到新的更好的疗法出现。

在沙漠中行将渴死的人,给他一点水,虽然可能是“杯水车薪”,但至少给了他再走几千米去寻找绿洲的机会。怎么能说这点水没用呢?

曾经,美国有个小女孩叫爱米莉·怀特海德(Emily Whitehead),5岁时她得了急性白血病,前后经历了两轮化疗,最后还是复发。可能很多人会说化疗是失败的,但事实上,正是化疗让她又坚持了两年(2010—2012年),终于等到了CAR-T疗法的出现,成为第一个尝试这种疗法的儿童。由于疗效惊人,她成为目前世界上最有名的前癌症患者。

没有化疗,就没有爱米莉的故事。

误解4:化疗药物都差不多,医生都是随便用。

真相:每个化疗药物作用机制都不同,现代化疗都是使用药物组合,而且随时都在优化。

临床常使用的化疗药物有几大类,几十种,现在已经很少使用单一药物,都是使用几种化疗药物的组合,因为研究发现某些化疗药物组合之后,比单独使用效果好很多,经常会出现“1+1>2”的效果。

这不难理解,杨过的全真剑法厉害,小龙女的玉女剑法也厉害,但双剑合璧后的玉女素心剑法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强,金轮法王见了都要腿软。

对于不同的癌症,使用的化疗药物组合是不同的。比如淋巴瘤常用的叫“CHOP组合”,包括了3种化疗药物+一种激素(环磷酰胺、多柔比星、长春新碱+泼尼松),而治疗睾丸癌常用“VIP组合”,是3种不同的化疗药物(顺铂、依托泊苷、异环磷酰胺)。

这里就出现了两个关键问题:

·怎么知道哪种癌症用哪种化疗方案?

·怎么知道哪些化疗药物组合起来疗效好?

先说第一点,为什么不同癌症要选不同的化疗药物呢?这个主要是临床数据决定的。CHOP用于淋巴瘤效果较好,而VIP治疗睾丸癌则不错,反过来就不太理想。哪种癌症用哪种化疗效果最好,很难预测。比如为何淋巴瘤对CHOP响应好,其中的科学原理其实到现在都还是“黑匣子”。

一阳指为什么克蛤蟆功?古墓派为什么克全真教?小龙女能不能打过欧阳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论,但其实没关系,有效就行。

再说第二点,如何找到最佳药物组合?不是盲目尝试,往往是有科学依据的。X和Y两种化疗药要想“1+1>2”,首先两个药的特点不能太类似,最好能优势互补。这很像唱歌,优秀的组合大多需要风格接近但不雷同,最好互补,才能产生最和谐的效果。

像CHOP组合,使用的4种药物都能杀死癌细胞,而且原理都不一样,组合在一起就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最优化疗组合方案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时在调整改进。如果有证据说明新的组合更好,那大家就会用新的疗法。比如对于淋巴瘤,CHOP疗法是经典疗法,多年来,很多人尝试了各种新的化疗组合和它做比较。有些新方案,比如ACVBP(5种药物的组合),在一些患者身上效果更好,于是就有医生采用了新的化疗方案。

总之,癌症很凶残,咱们要用最佳姿势群殴它。

误解5:靶向药物、免疫药物肯定比化疗药物高级,效果更好。

真相:化疗药物和靶向药物、免疫药物的界限很模糊,某些化疗药物其实是靶向药物,甚至是免疫药物。

总体来说,靶向药物是比化疗药物更新一代的抗癌药,第一个真正的靶向药物是2001年上市的格列卫(Gleevec),而现在大家听得最多的应该是治疗肺癌的易瑞沙。

很多人觉得靶向药物“高大上”,化疗药物“矮丑穷”。从价格上来看很有道理,因为靶向药物就一个字“贵”,一个月上万元,乃至十几万元都不奇怪,化疗药物则比较便宜。

但靶向药物真比化疗药物好很多吗?

还真不一定。

首先,靶向药物和化疗药物的本质是一样的。“靶向药物”是指针对肿瘤中的特异蛋白靶点而设计的化疗药物。靶向药物的核心有两点:第一,作用靶点清楚;第二,是癌症的关键靶点,最好是癌细胞特有的基因。

而相对地,化疗药物往往不符合这两点要求。它们或者靶点不清楚,或者靶点不是癌症的特征。

但随着科学的进步,我们发现有的“化疗药物”其实是靶向药物。

有个著名的药物叫沙利度胺(Thalidimide),它出名不是因为疗效,而是毒性。它曾经有个艺名叫“反应停”,在欧洲各国和日本上市,被用于治疗孕妇的妊娠反应。但意外发生了,由于谁也不知道它对胚胎毒性巨大,导致上万名畸形儿童出生。他们几乎没有四肢,俗称“海豚宝宝”,多数活不过3岁。当这个毒性被发现后,这个药迅速被撤市。

故事并没有结束,当一些科学家在研究它为什么有副作用的时候,有人意外发现沙利度胺能有效治疗一种罕见癌症:多发性骨髓瘤。经过多年严格的临床试验,2006年,这个一度被打入冷宫的药物,被FDA 批准上市,用于治疗多发性骨髓瘤,在新的领域发光发热。

但有一个问题,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杀死癌细胞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只能算是一个化疗药物,而非靶向药物。

但从2010—2014年,日本、美国和瑞士的科学家陆续揭开谜底,沙利度胺类药物实际是不折不扣的“靶向药物”,它的靶点是CRBN基因,特异性非常好。这个发现,不仅能解释为什么它能杀死多发性骨髓瘤,而且也能解释孕妇使用后,为什么会导致“海豚宝宝”(具体原理有点复杂,在此处省略)。

我相信还有更多“化疗药物”其实是“靶向药物”,只是科学家还没搞清楚罢了。因此没必要听到化疗药物就觉得低人一等。

如果你对此有点惊讶,那这里我要放个更大的炸弹:很多临床有效的化疗药物其实都是“免疫药物”。

“免疫疗法”最近红遍大江南北,它是靠激活免疫系统来治疗癌症。我们通常叫化疗为一代疗法,靶向治疗为二代疗法,免疫治疗为三代疗法。

科学上一直有个大谜团:同样都能杀死癌细胞的化疗药物,有些在临床非常有效,有些几乎无效。这个问题在几十年中,无人能解释,大家只是默默使用有效的药物。

直到免疫系统和癌症的关系被研究后,开始有证据表明,临床作用特别显著的化疗药物,很多能一石二鸟:不仅能杀死癌细胞,而且能激活免疫系统。换句话说,很多有效的化疗药物其实也是免疫药物。

最近有句话很流行:“或许一切有效的抗癌药物本质上都是免疫药物。”虽然目前很难证实,但我相信如果一种药只能杀死癌细胞,而不能激活免疫系统,那是不好使的。

小结

化疗药物不完美,副作用严重限制了它的使用。但它不是简单的毒药,其中包含的科学原理非常复杂,有些化疗药物其实是靶向药物或者免疫药物。和新型药物比起来,它的研究价值毫不逊色。由于化疗药物相对低廉的费用,它仍然会是多数癌症治疗的主力。

对于患者,绝不应该盲目相信伪科学和民间游医,一味排斥,甚至彻底抛弃化疗药物这个选项,导致耽误病情。

作为研究者,主要的任务就是和医生一起,认真研究化疗药物的作用机制,尤其是对免疫系统的影响,争取找到化疗药物、靶向药物、免疫药物的最佳组合,达到更低的副作用、更好的治疗效果。 g8zU+CYvGsl5LbC6tLy8QVexYxYuC1f1A6W6taYYmO6Tktkzkd+itG3t42KKtg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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