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医院挂“精神科”。
我爸负责开车,我妈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偷偷回头看我。不过我没空理她,我正在查“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的区别”。直到挂号的时候我才知道,去医院看的大部分是精神科医生,他们对病人是采取药物治疗的,而心理医生,一般是通过问诊和对谈来治疗的。
当然,精神医学课本上肯定不这么区分。
但对于一个患者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开不开药。
我原本想找聊天的那种看诊方式,因为我喜欢跟人说话,而且那看起来也不太像治疗,会让我压力小很多。不过我爸妈坚持认为,聊天那种是“骗钱的” (尽管他们没去过) ,可以的话还是开点药。我想,这大概是每一位中国人的通用想法:有问题,给我开点药吧。
那天的阳光还是很好,我在手机上跟主编聊了一下热搜话题,还自我调侃道:如果真的确诊,写些矫情的推送就能更理直气壮了,哈哈哈。还发了好几个表情包,比平时还要多,就跟平时一样积极。到了医院,我淡定地让父亲先找车位,和母亲排队进科室,填表,预约报到,每一个动作都很冷静,似乎没有抑郁的痕迹。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的心情:
无论外边天气好还是不好,前面还有多少人,我的内心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一点生命力都没有。也许“生命力”一词有点抽象,这么解释吧:无论今天你是中了100万还是亏了100万,无论是天大的好事还是极大的不幸,你都做不出任何表情,就像这事跟你毫无关系一样。当然,这并不是你不想要100万,而是如果真有那天,你也笑不出来——这就是我说的“没生命力”的意思,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行尸走肉”。
你会更害怕,害怕这种状态。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二楼,没想到精神科有这么多人。我一边走一边留意两边的人:有拿着习题册的小孩,有戴着眼镜的老人,还有在电话里吵架的中年人。他们都有着跟我一样的眼神:没有神采,也没有生命迹象,就像已经无比厌倦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满足其他人的期望和要求,勉强坐在这里。
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此刻是一种折磨,不是幸运。
等了40分钟,终于看到了我的主治医生。她跟我聊了5句,就让我去做问卷和检查,非常干练的样子。不一会儿,我就拿到了一份更长、更厚的问卷 (我想,这份应该比网上那份更科学吧) 。没关系,做题我是擅长的。然后,又去另一个仪器室,让医生把脑袋粘满电极,测试我的神经状况。
又等了半个小时,结果出来了。
“结果显示,你是中度至重度抑郁,且伴有躁狂,加焦虑症,加植物性神经衰弱。你可以选择住院,如果还没有极大影响生活的话,我给你开药……”
怎么会?
做几道题就重度抑郁了?
那我稍微改下答案,就不抑郁了?
医生连头都没有抬,就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医院用的问卷是有排除干扰等设定的,也就是说,测出来的结果很准,不会因为你哪道题骗一下,就测不到了……”
后面的话我一句没听进去,只记得她给我开完药,大概介绍了一下它们的副作用:一种是吃了会瞌睡的,另一种是吃了不那么瞌睡的,共同点是我都得记得吃。然后我就出来了,全程不到10分钟。现代医生不容易,我都理解。
但是,不到10分钟就看出来我患抑郁症了吗?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到这里,你们也许会觉得“告诉家人是个坏主意”,但拿到诊查单的那一刻,我甚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们终于得面对这个事实,而不是用奇奇怪怪的语言否认自己的孩子“不开心”了;我也终于不用再用拐弯抹角的话来掩盖我真实存在的痛苦了。
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哪怕是从痛苦中开始。 抑郁不是这一切的结束,而是这一切的开始。什么,你问我以后怎么样?我都抑郁了你还问我以后?鬼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