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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的前一天

2018年8月14日。

印象中,那天天气特别晴。

那段时间,刚在香港完成研究生学业的我,回到大学实习过的公司做新媒体副主编已经一个多月了。公司离我家有40分钟的车程,工作是我喜欢的,也是自己选的,老板和同事都对我很好——读到这里,也许你会对我的生活背景有个初步印象:物质条件不错,留得起学,有交情不错的人脉,是过得比较顺利的那种人。

是的,一切都很好。

只有我感觉很不好。

事实上那段时间,我没有一天睡得好。

公司的公众号,每天都要发文章。明明那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却变成了每天最恐怖的时刻,因为当时,我已经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奇怪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脑子里好像装了一个放大器,它可以放大一切可能引起消极的声音。

比如说,我的老板问:“阿杰,还好吗?今天需要支持吗?”

脑子里听到的是:“你怎么还不好?今天的文章呢?”

我的同事看我脸色不对,问:“你还好吧?”

到了脑子里,则是:装的吧,你哪里不好了?

更扯淡的是,这些声音一旦形成,就跑不掉了。走路也好,工作也好,休息也好,这些声音都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像是要炸掉整个头,甚至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真的能炸掉,就好了。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捆在一张剧场的凳子上,周围是所有你想象出来的,任何人指责你的声音。你无法捂上耳朵,也无路可逃。

慢慢的,脑子就成了堵住的下水道。紧接而来的,就是工作能力的迅速消退——先是记忆能力,然后是反应能力,最后是输出能力。无论原来多么擅长的工作,多么熟悉的事情,慢慢的,都变得无比困难。

比如2018年8月14日这天,我的工作是给一篇需要转载的文章想一个新的标题。对于任何一个专业的新媒体编辑来说,完成这个工作只需要15分钟。这很正常,也许你取不出特别好的标题,但是取3~5个能用的、合格的标题,是基础的业务能力。

但那天,我花了5个小时,依然没有想到1个能用的标题。事实上,我只是在绝望地散步,公司周围逛了十几圈,把一杯又一杯咖啡灌下去,直到心脏像被人揪着一样疼。

我回到公司,打开手提电脑,看了一会儿空白的文档,又关上。再趴到桌子上,又一会儿,抬起头来,我像刚从地府回来一般,朝对面的主编张了张嘴:

“我不行了。”

主编抬起身体,从座位挡板上冒出半个头,露出关切的眼神:

“吃错东西了?还是没睡好?”

“都不是,脑子快炸了。现在,我连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没事,今天的文章给我,你先回去吧。”主编的头又缩回去了。

那一刻我是真心地感激:她不仅帮了我,还没让我解释自己的状况。当然,事实是我也解释不清楚,因为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抑郁到底是个啥呢 (拜电视剧所赐,编剧想象的抑郁症患者,要不就是个病恹恹的美女,要不就是个天天哭闹吵架的长辈,让人看着只能往神经病方向联想)

更别说我还是个男的,抑郁?这能跟我有啥关系……

我斜挎着每天都背的包——电脑包,感觉它比往日都重一些。然后,走出公司大门,玻璃门展开的时候,关系很好的同事向我打招呼,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或者是没点,谁记得呢) ,走到园区的夕阳下。若从旁人的视角看,应该是挺美的画面。而且,作为常常加班的新媒体编辑,我也很久没有看着夕阳下班了。这种种,能令人开心的理由真的很多。

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从公司大门到地铁站,平时走路只需要5分钟。但是那天,我应该用了两倍的时间,也许更久。那根本不能算走,只是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在挪动。就像战争电影里那种伤兵败军的撤退画面——大概比那还要慢一些。

在公司与地铁站中间,有一条小马路,延伸到远处的工地,往来都是运货的小货车和挖掘机,它们的速度很慢很慢。所以小马路上不需要信号灯。

每个人都走得很快,除了正在蠕动的我,还有我那停不下来的脑子: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脑子是废了吗?”

“以后连标题都想不出了吗?”

“明天怎么办?”

“这份工作怎么办?”

“回家怎么跟父母说?”

“他们会怎么看我?”

……

远处有一辆面包车,司机把半只手臂放在窗外,大声打电话,像是个危险的驾驶行为,但它开得特别慢。

而此刻我的脑子转得特别快,不一会儿,就从“连个标题都想不到”跑到了“连个标题都想不到,还混个屁”。过了很久,我才明白: 积极的想法需要日积月累,而消极的想法就像一列不断加速的火车,越想操纵就越是失控。

“撞上去吧。”

本来行动缓慢的身体,忽然不自觉地往前,向着面包车的车头靠过去。事实上,那并不是我最痛苦的一刻,却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因为,那一刻我的情绪与痛苦,掌控了我的身体。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我的身后出现,正在送我前往深渊。

等反应过来,我已经跌坐在地上。司机刹住了车,并用各种脏话问候我,不过没关系,我的脑子一句都没听进去。我身上穿着一件短袖,里面的汗是凉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打了个踉跄。身旁的人们绕着我走,应该是怕染上某种神经病 (我不怪他们,后来更是对这种态度习以为常)

我终于想明白了那天唯一能想明白的事:

我需要找个医生了,心理的,精神的,都行。 lkg1nfAU6m9L3HoT4iblR1VF7AKWK4bck6HjXuWe/nlIVuWHZlydtfXYazdo+Lj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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