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后我想的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在那些医疗主题的影视剧里,得了重病的患者,几乎都会有这一问。而周围人的安慰语,无外乎就是:没事的,会好的,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承认说出这些话的人都很好心。但是疾病的痛苦,确实只能得病的人自己去面对。而抑郁症这类“精神疾病”的痛苦在于,外表看起来毫发无伤,内在却已是千疮百孔,同时,还要向周边的人解释:自己是真的病了——
对,我现在没办法去跑步、谈恋爱、相亲、考公务员……
有时候,患者甚至还会希望自己得一些看起来更严重的病——至少我们不会要求一个腿断了的人,去解释自己没办法走到楼下是因为腿断了,而不是因为太懒吧。
终身抑郁的丘吉尔说过,我知道火堆里烧得噼里啪啦的木柴是什么感受,因为那就是我每时每刻的感受 ——在我看来,丘吉尔已经描述得很准确了。在心理压力上,可能还要再加上两条:向周围的人解释或者不解释 (都一样累) ,以及我们对自己的谴责和审判。
吃完第一天的药,医生说药效挺强,大概会在30分钟内入睡,所以,我拿出白纸和笔,开始写:为什么抑郁的是我?
我做坏事了吗?
确实是做过,不过都是些成长中调皮捣蛋的事。应该……没有犯过法,没有害过谁,小时候偷过几十块可能算吧,但也被父母打了一顿。谈过一段恋爱 (当时) ,分手不是很愉快。这些真的算吗?算的话,那就让当事人来打我一顿吧,也不至于让我抑郁吧?
别人对我做坏事了吗?
确实……也有不少。家里对我很严格,打过我很多次,但对我来说称不上什么心灵创伤,因为他们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打我也是因为我做了错事 (比如说偷钱) ,关键是我内心没什么愤恨,所以,“一切都是原生家庭的错”那一套,我也不怎么符合。
校园暴力?那确实也算吧。初中的时候被排挤,被富家子弟打和欺负是常事,老师也全程无视这些行为,确实让我气得牙痒痒的。但是,这跟我抑郁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要找回那些人,让他们都跪下向我道歉?我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痛快的感觉。所以,这条路也作罢。
想了好久,还是得出了一个“初审结果”:
被告 (也就是我) ,不是什么特别好,也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人,做过一些愚蠢的事,也被别人做过一些愚蠢的事。初中生活很不愉快,但是高中和大学都还可以,读了研究生,遇到的老板都还挺好,所以……这算个正常人,普通人。
那为什么正常人、普通人里,就我不正常,抑郁了呢?
字写到这里,药效生效了,像一个炸弹在脑袋里化开,融掉了所有清醒的意识,我把笔一扔,睡了。 (严格来说是昏在床上了。)
日记本上,那天我在纸上写的最后一句话是:
无论怎么样,能睡着真的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