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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

把中国电动三轮车开到非洲

白杉(口述) 万叶(整理)

在非洲,出行是个大问题

我是“美力非洲”的创始人珊莎·布洛门,中文名字叫白杉。我在澳大利亚长大,在大学里学的是非洲历史,毕业后我在非洲工作多年,主要是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2014年,我被派遣到北京,其间见证了中国的绿色能源、绿色交通以及共享经济的快速发展,萌生了把中国电动三轮车带到非洲的念头。美力非洲是一家初创企业,位于非洲南部的津巴布韦,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改造来自中国的电动三轮车,使其更好地服务于非洲农民。

在非洲,出行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女性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去打水,农产品会因为无法及时运到市场而腐烂,学生也会因为路途遥远而辍学。更严重的是,由于出行困难,孩子无法按时接种疫苗,孕妇也无法及时去卫生所分娩。

与世界上其他地区相比,非洲的交通工具严重短缺。在非洲,每千人拥有44辆车;而在中国,每千人拥有115辆车。这个数字还没有反映城乡差异,因为这些车辆大多集中在城市,所以农村的交通工具短缺情况更加严重。我们还发现,非洲家庭至少得将20%的收入用在交通上,比如送货去市场、送孩子到学校或者诊所。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活开支。

近年来,非洲的摩托车越来越多,但它们不适合农村女性。摩托车需要跨着骑,而女性如果穿着裙子就不方便。如果还要带一个孩子,以及一袋50公斤重的化肥或种子,女性就更不可能骑摩托车了。而且,非洲人的家里即便有一辆摩托车,通常也都是由男性来骑,女性根本没有机会使用。

白杉

去非洲创业

2014年,我来到中国——一个快速发展和变化的国家。这里到处有新的想法、新的发明,运输、通信、消费等领域的创业项目迅速规模化。中国的交通非常方便,有高铁、地铁、共享单车等,各种交通工具既经济又可靠。

受到中国这种日新月异的变化启发,我开始更多地了解创业和投资方面的信息。

我想,为什么不把中国正在发生的“电动车革命”带给非洲农村的女性,改变她们的出行方式呢?2017年,也就是我46岁那一年,我决定辞职去非洲创业,成立了美力非洲。

为了融资,我做了一份商业计划书,认为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但朋友们很快就告诉我,这个事情太超前了,而且没有被验证过,融资很困难。

所以,2018年我回到中国,与清华大学的老师建立了联系。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的主任徐迎庆教授听了我的想法后,帮我联系了几位来自社会学、能源、汽车机械等不同专业的博士生,让他们帮我设计了试点项目。

一开始我们就很明确,不想只是把中国的三轮车原封不动地出口到非洲,那样行不通。我们要让它变得适用于非洲。我们把它叫作“Hamba”,在津巴布韦的恩德贝莱语中,Hamba的意思是“走吧”。

一边做一边解决问题

我们面临着很多问题。比如,三轮车如何进行改造才能适应非洲的路况?当地的农村女性能学会驾驶它吗?如何让大家买得起?如何给三轮车充电?如何让商业模式立得住?这些问题刚开始的时候都没有答案,我们只能一边做,一边想办法。

我们众筹了一笔钱,进口了50辆中国的电动三轮车到津巴布韦。河北厂家的技术人员也随着三轮车一起来到非洲,他们教当地的技术人员对三轮车进行组装。清华大学项目组的学生们也来了。

试点项目的第一阶段涉及与农村女性合作。首先,我们要教她们开三轮车。我们开发了一个为期5天的驾驶课程,她们必须通过考试,才能拿到证书。一位女学员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也能开车。”真的,光是看到这些非洲农村女性能上完驾驶课,获得证书,我们就已经非常受鼓舞了。

第二阶段,三轮车增加到了60辆,我们尝试鼓励她们用三轮车经营业务。一些做生意的女性来向我们申请用车,比如,有个学员打算开着三轮车去卖二手衣服。

我们有一个用户叫苏珊,她开了一家面包房,平时是在家里做好面包再拿出去卖。她家离她卖面包的地方有10公里远。现在,她用三轮车每天能运100个面包去售卖,收入大大增加了。

非洲的迷你版“滴滴”团队

整个社区都有很大的用车需求,我们也希望三轮车每一天、全天候都能派上用场。所以,我们开发了一个迷你版“滴滴”——我们招聘了一些女性司机,她们会开着三轮车去拉人、拉货。这被证明是一个很好的商业模式,它们可以拉农产品,可以送人去诊所,有需求的人还可以给司机打电话预约用车。

在农业方面,三轮车也能带来经济收益。有了交通工具,农村女性能把更多的化肥和家里自制的粪肥带到田里,耕种更多的土地。农田产量呈指数级增长,她们能赚更多的钱。

回中国寻找技术支持

经过两年的试点,我们确认了三轮车的市场需求,也确认了三轮车可以帮助用户增收。但是,我们还面临一个挑战,那就是怎样给Hamba充电以及电从哪里来。

非洲面临着严重的能源危机。非洲大陆缺乏可靠的能源,尤其是在农村地区。目前,非洲仍有55%的人口用不上电,即使有电,电网也不稳定。所以,人们会用柴油发电机,但是柴油很贵,在农村也不常见。汽油需要进口,价格昂贵,而且加油站通常集中在城市。

中国的电动三轮车用的是铅酸电池,充电时间长。中国农村有稳定的电网,用铅酸电池不成问题,但它不适用于电网不稳定的非洲农村。而且,在我们试点的农村,卫生所、城镇或市场与人们的住所之间的单程距离往往在15公里以上,铅酸电池一次最多能供三轮车行驶50公里,无法满足需求。

我们也试过现成的锂电池,但锂电池主要用于储能,而且不适用于非常颠簸的路况。所以,我们需要开发新技术。

我们研究了整个电池行业,非常幸运地联系到了专攻锂电池专业的工程师赵睿忱博士。在过去的3年间,赵睿忱博士一直与我们合作研发适用于非洲农村的电池和充电系统。我对他说,我想要续航100公里且安全的电池,还希望它的循环寿命长,不需要频繁更换,因为回收废旧电池也很麻烦。

我们设计了一个智能电池管理系统,用来调节和管理电芯。现在,我们的电池有双重“生命”。第一重生命是充当三轮车的电池,一块电池能让三轮车跑五六万公里。第二重生命则是当电池性能开始退化时,它还可以继续用于储能。我们目前还在研发,想让电池可以给电动农具充电。

我们在既有太阳能又有电网的地方搭建了一个充电站,这样它既可以接入太阳能,又可以接入电网。

我们还建立了一个换电体系,用户可以按次付费换电。每辆三轮车都有两块电池,一块在使用时,另一块在充电站充电。一个充电站可以辐射周围30公里的区域,人们可以来充电站更换电池,也可以使用上门换电服务,这样可以节省用户的时间。

想走得远,就要一起前行

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的经历告诉我,如果我们想服务的是整个社区,那么我们就要为社区的公共服务提供支持。

伊加瓦诊所负责给方圆30公里内的大约6000人提供卫生服务,然而诊所没有车,需要用车的时候,工作人员只能打电话给上级请求派车。情况往往是,即使上级有摩托车或汽车,也可能没有汽油,无法把车开过来,所以工作人员常常束手无策。

伊加瓦诊所的护士奇德莫和她的6位同事都通过了三轮车驾驶培训,他们在方圆30公里的服务范围内建立了6个移动站点,三轮车开到哪里,他们就服务到哪里。人们不再需要花一整天走十几公里的路去诊所了。他们给大人和小孩接种各类疫苗,接孕妇去诊所生产,再送她们回家。现在,伊加瓦诊所是当地口碑最好的一家诊所。

如今,我们希望与当地的卫生机构一起试点,进一步探索电动三轮车在公共卫生领域可以发挥的作用。我们设计的充电技术,既可以给三轮车换电,也可以用于医疗用品的冷链存储,为诊所提供基本的灯光和电力。

我们还尝试了新的商业模式。比如,我们实行了租赁购买制:符合一定条件的申请者可以成为我们的用户,通过12个月的分期付款之后,三轮车就归用户所有;同时我们规定,用户每周至少要换电4次。这意味着用户一周要用Hamba跑400公里以上,因为我们不希望Hamba被闲置。

创业至今,我逐渐明白,让中国的电动三轮车走进非洲意味着许多不同的可能性。它关乎可再生能源,关乎电池技术,关乎出行,关乎出行带来的自由。我经常想到这样一句非洲谚语:“如果你想走得快,就独自前行;如果你想走得远,就一起前行。”

我们现在有300辆电动三轮车,但我们的野心很大,希望将来每一个非洲农村的女性都能拥有一辆来自中国的电动三轮车。

(晓 潼摘自微信公众号“一席”) HiZh3neD3V2yCXVwj4bPCibgkvnbO7p4PQcva7VKBuc9GHFYXcVIwvt/ENKzh4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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