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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

导弹医生

陈佳莉

黄纬禄

1944年,英国伦敦博物馆内,28岁的黄纬禄挤在人群中,踮起脚向大厅内张望。只见一个墨绿色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大厅中央,四周用绳子拦着。

这是德国制造的一枚V-2导弹。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发射的上千枚V-2导弹呼啸着越过英吉利海峡,在伦敦夺走无数人的生命。一枚V-2导弹被英国缴获后在博物馆展出,正在英国实习的黄纬禄专门跑去看了这枚导弹。

彼时的中国正深陷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之下,见过导弹的中国人寥寥无几。黄纬禄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若有所思:如果中国也有这样的武器,日寇何敢再猖獗!正是这个念头,让他这个原本学机电专业的学生与导弹结下不解之缘。

1947年,在拒绝了多家英国公司的高薪挽留后,黄纬禄怀着满腔热情回到祖国。之后,在一穷二白的日子里,他跟一群科研人员一起,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最终让“东风”腾空、“巨浪”潜航,让中国导弹从“零”的突破逐渐走向“强”的跨越。

如今,巨浪-3、东风-61、东风-31等国之重器接连亮相,每一枚导弹的腾飞都是对这位“航天老总”最深情的回应,诉说着他与中国导弹事业跨世纪的牵绊。

侥幸逃过导弹轰炸

那是1956年春的一天,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兵部电子科学研究院工作的黄纬禄,应邀到中南海怀仁堂参加国防部召开的一次重要学术会议。

会议由陈赓大将主持,由从美国回来的钱学森主讲火箭技术问题。会上,钱学森指出,我们中国人不比外国人笨,外国人能搞出来的东西,我们中国人也一定能搞出来。这次会议使黄纬禄深受鼓舞。

会后,陈赓询问黄纬禄是否真的见过导弹,还说:“党中央、中央军委已经做出研制两弹的决定,我们急需大批科学技术人员参加到这项工程中来……”黄纬禄听了非常高兴,不禁在心里欢呼:中国也要搞导弹了!

事实上,黄纬禄不仅早就见过导弹,还差一点儿在导弹轰炸中殒命。

1943年,英国工业协会到中国招收实习生。通过层层选拔,毕业于中央大学(今东南大学)电机系的黄纬禄脱颖而出。

抱着科学救国的愿望,黄纬禄远赴英国,先后在伦敦标准电话电缆公司和马可尼公司实习。

一天早上,黄纬禄到达公司,震惊地得知,一枚导弹越过公司围墙,落在办公室窗外5米处,窗户全部被炸毁,5名英国同事被炸身亡。

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让黄纬禄对导弹的破坏力有了切肤的痛感,再加上后来在博物馆亲眼见到导弹真容,他内心那个念头愈加坚定——祖国必须拥有自己的导弹。因此,他在中南海怀仁堂听说中国也要研制导弹时,热血沸腾。

从1956年起,我国逐步组建了战略导弹的科研、训练、教学机构。1956年10月,中国第一个火箭(导弹)研究机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成立。1957年12月,黄纬禄等一批科研人员被调入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二分院(以下简称“五院二分院”)。

一定要搞出自己的“争气弹”

“生在永定路,死在八宝山。”当时的五院二分院位于北京西郊的永定路,距离八宝山公墓仅几公里,院里科研人员常喊的这句口号,道出了航天人的誓言与决心。

五院二分院用的是原解放军后勤部财务学校的房子,这里条件简陋,周边是大片的荒野和农田;大门前的道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让人怎么也想象不到这里是个研制尖端武器的单位。

“我们因陋就简,在这些破旧的房子里成立了好几个研究室。有搞陀螺仪的,有搞无线电指挥的,有搞控制系统的。”黄纬禄说,虽然他是控制系统组的组长,但对导弹控制技术也需要从零学起,“在技术上谁也领导不了谁,大家在一块就是边干边学。”

控制系统就像导弹的神经中枢。“飞得稳,打得准,主要靠控制系统。”黄纬禄深知控制系统的重要性,也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

“我们一定要搞出自己的‘争气弹’,争中国人民的志气!”聂荣臻元帅的这句话始终萦绕在黄纬禄耳畔。为了争这口气,科研团队的每个人都拼尽全力。那些老旧的小楼里,灯光常常彻夜不熄。

1959年,为了更专注地投入工作,黄纬禄将家搬到了五院二分院。此后,他长期保持着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状态。研发导弹控制系统需要进行海量的数学计算,黄纬禄和同事们只有一部老式手摇计算机。很多时候,他们只能靠人工计算,推算出导弹在空中的飞行姿态、轨迹等数据。

1960年11月5日,新中国第一枚导弹迎来了发射时刻。这枚凝聚着无数科研人员心血的导弹不负众望,成功发射,后来被命名为“东风一号”。此后,“东风”系列多个型号的导弹相继发射成功,一步步夯实新中国的国防根基。

巨浪-1 导弹发射成功

“导弹医生”爱较真儿

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固体潜地战略导弹的基础上,黄纬禄和同事们提出“一弹两用”的想法。四川“两弹一星”干部学院常务副院长刘涛说,“一弹两用”就是将已设计的潜地导弹搬上岸,按同一种导弹既可用作潜艇水下发射,又可用作陆上机动发射的原则,对其进行必要的修改,使其具有双重威慑能力。

为了尽快实现“一弹两用”的设想,1979年4月,黄纬禄被任命为固体潜地战略导弹巨浪-1和陆基机动战略导弹东风-21的总设计师,这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刚成为导弹事业中的一员时,黄纬禄就对聂荣臻元帅的一句话记忆深刻:“失败了我负责,成功了算你们的。”成为总设计师后,他最爱跟技术人员说的也是这句话。

1982年秋,巨浪-1首次试射失败,参试人员士气低落。黄纬禄主动担责:“我是总设计师,负主要责任!”经过几天几夜攻关改进后,到了再次发射当日的凌晨,北京方面突然打来电话:“是不是要再认真检查一下,推迟发射?”

怎么办?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黄纬禄身上——推迟则风险降低,但会错过禁航期与有利海况;坚持发射,风险需由他承担。

黄纬禄经过再三分析、比较、权衡,最后果断拿起电话向上级报告:“需要考虑的问题都考虑了,应该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认为发射条件已经具备,不宜推迟。如果上级决定推迟,我们执行命令。”

上级同意了黄纬禄的意见,按原计划发射。一般人很难想象,黄纬禄打这个电话的背后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而他敢下这个决心,对自己设计的导弹有这份信心,正是源自日常工作中的谨慎和细致。

1982年10月,固体潜地战略导弹巨浪-1成功发射。3年后,新型陆基机动战略导弹东风-21也顺利完成试射。

在很多人眼里,黄纬禄脾气特别好,很善于协调工作。可一说到技术问题,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爱较真儿。下属汇报工作时不能说“大概”“可能”这样的字眼,他始终坚持不管是什么样的“偶然状况”,找不出原因都决不罢休。

“黄纬禄有个绰号,叫‘导弹医生’,就是源自他分析问题细致、发现问题迅速、解决问题毫不含糊的工作风格。当导弹出现疑难杂症时,大家都愿意找他诊治。”刘涛说。

“黄纬禄是我国导弹事业在技术与科学管理领域的关键推动者,他带领团队实现导弹技术从液体到固体、从陆上到水下、从控制系统到总体设计的跨越,突破固体战略导弹陆基机动发射技术,为战略导弹机动化奠定了基础。”刘涛说。

给自己定下“三个三”

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天,黄纬禄的秘书吕慧英说:“孩子的中学要搞校庆活动,请科技工作者跟同学们座谈,可这人还没着落……”

“你看我去行吗?”黄纬禄笑着问道。“您去?这规格也太高了吧?”吕慧英有点儿蒙。

最终,黄纬禄给学生们讲了一小时的科学与人生。

五院后来改为第七机械工业部(以下简称“七机部”),黄纬禄先后担任七机部一院12所所长、一院副院长、七机部总工程师等,但他给自己的定位始终是“为导弹事业做贡献的普通科技工作者”。

谦逊和朴素的作风在黄纬禄的生活与工作中处处可见。黄纬禄给自己定下“三个三”的行为准则,在基地有三条规矩:和大家一起排队买饭,一起搞卫生,一起扫厕所;出差有三条原则:只要能走出去就行,只要有饭吃就行,只要有地方睡就行;用公车有三条禁忌:私人外出不用公车,接送亲友不用公车,家人有事不搭公车。

1999年,在推选“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候选人时,黄纬禄主动相让。他说:“功劳是大家的,不能因为我是总师就总把荣誉归到我的头上。”由于黄纬禄态度坚决,单位就推选了另外一位同志。经上级研究决定,最后还是授予黄纬禄“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黄纬禄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导弹事业上,对自己的身体鲜少顾及。他的女儿黄道群回忆道:“有一次,父亲拿了一件背心让我姑姑帮忙缝补。姑姑问衣服怎么会破在这个地方,父亲说,心口痛,揉得久了衣服就破了。”为了导弹,他落得一身病痛。2011年,黄纬禄去世,享年95岁。

黄道群始终忘不了,当年巨浪-1水下发射成功后,黄纬禄回到家时的模样——瘦得厉害,体重减了11公斤。家人心疼地说:“您这是剜下自己的血肉补在导弹上了!”黄纬禄听了却淡然一笑:“11公斤,比起动辄以吨计的导弹算不得什么。可把这‘血肉’补在导弹上,托起来的是一个民族的希望和骄傲啊!”

(云深处摘自《环球人物》2025年第17、18期) G+ORRrRnCS74m8zT3JD4RZKRl+LyjRHb1PSE9YDOdArEnfZtPViNhL0HzNgS3Y/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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