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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我是一棵树

张老六

2024年10月21日,著名华裔女作家、翻译家聂华苓在美国艾奥瓦的家中逝世,享年99岁。

她的女儿王晓蓝发布消息称,母亲“走得很安详,没有太多痛苦”。

在华语文学世界里,她可能不是最广为人知的作家,但她被誉为“世界文学组织之母”,得到来自世界各地作家的尊崇。

她家的客厅,包括汪曾祺、陈映真、白先勇、王安忆、迟子健、毕飞宇在内的全世界1400多名作家,都曾在这里欢宴饮酒,纵情畅谈文学。这样的雅集,真可谓“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在这一场场颇有六朝韵致的聚会中,甚至出了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一位是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另一位是中国作家莫言。

打开聂华苓的自传《三生三世》,宛如看到一幅浩浩荡荡的历史画卷:国家遭逢战乱的痛苦、颠沛流离的辛酸,以及永远无法消除的乡愁俱在其中。

聂华苓漂泊了近一个世纪,从汉口到北平,从中国到美国。

她说:“我是一棵树,根在大陆,干在台湾,枝叶在艾奥瓦。”

循着这棵“树”,让我们来见识一下这位气度不凡、侠肝义胆的女子。

身世沉浮

聂家祖上算是钟鸣鼎食之家。聂华苓的祖父是中过举的清代文人。父亲聂洸毕业于陆军军官学校,曾在贵州担任要职。当时聂家住在武汉,聂洸在贵州去世后,聂家就此散了。

讲起来,聂华苓这一生都在流浪。童年时,她经常目睹外国人欺压中国百姓的场景,半殖民地的凄惶画面,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刻下了一道道永难磨灭的伤痕。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眼看武汉就要被日本人占领,聂华苓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们逃亡至乡下避难。母亲孙国瑛是个开明人,这样的新式女性,自然明白让孩子接受教育的重要性。即便烽火连天,她也执意要送女儿到外地求学。

母亲的气度与坚毅,无疑对聂华苓后来的性格有着深刻的影响。

彼时年仅14岁的聂华苓,在母亲毅然决然的目光和泪水中,就这样流浪下去了。

求学的日子困顿至极,聂华苓有时一天只啃一个硬馒头,有时甚至还要跟狗抢食物。对聂华苓来说,由糙米、稗子、石子、沙子混合而成的“八宝饭”都成了人间美食,她一度染上了疟疾。

眼见大好河山惨遭日本人蹂躏,小小少年早已忘了身体的苦,她的心中犹如倒入了黄连,痛苦至极。

为了不当亡国奴,再苦也要一路奋战。

聂华苓以巨大的热情参加了抗日活动:慰问抗战的伤兵,为他们唱歌,代写家书……那一路上所见的名山胜水,更是让她将对国家的爱融入血液。

从汉口到北平,从小学到大学,从纯真的孩子到挨饿受冻的流亡学生,她总算迎来了抗战胜利。

风雨坎坷中,聂华苓与同学王正路结婚了。

她以为找到了令她安心的归宿。那个时期,她以“远方”为笔名,发表了讽刺散文《变形虫》,开启了她的创作生涯。

然而,婚姻也好,时局也罢,都无法让聂华苓停下流浪的脚步。王家是大家族,儿媳妇要日日向长辈请安、奉茶,繁文缛节压制了聂华苓的自由性格,她喟叹:“我在那个大家庭里,只是一个失落的异乡人。”

1949年,24岁的聂华苓带着母亲与弟弟妹妹们,一家人到了台湾地区。

故乡的山水成了她永恒的乡愁地标。

理想与失落

然而,那座小岛并没有给聂华苓带来和风暖日,而是充满了肃杀之气。

到了台北后,她原本寄予希望的婚姻触礁了。出身于大家族的丈夫根本经不起风雨,“结婚15年,共同生活只有5年”,婚姻名存实亡,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她身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聂华苓进入由胡适担任发行人、雷震主持的《自由中国》杂志,任文艺栏主编。

为了适应当时的环境,聂华苓将自己主持的《自由中国》文艺栏,打造成纯文学天地。

这简直就像从浑浊的湖泊中涌出了一股清泉,湖底的一些奇珍异石顿时袒露在阳光之下。现在成为经典的很多作品,譬如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梁实秋的《雅舍小品》和余光中的诗,都是经她编辑后发表的。

可以说,20世纪50年代整个台湾文学的火种能够被点燃,聂华苓和林海音这两位女士厥功甚伟。

聂华苓在台湾15年,受到文史名家的一致好评,这也是她一生中编、写、译成果最丰硕的黄金时期。她在此期间发表的《失去的金铃子》,是十分出色的带有自传色彩的女性成长小说。

可惜,由于受到当时政治环境的影响,《自由中国》被封,身为编辑的聂华苓虽躲过牢狱之灾,却被孤立,终日受到监视。

彼时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自由中国》以及创立它的前辈蒙难,弟弟聂汉仲在一次例行飞行中意外丧生,母亲得了绝症过世,婚姻和经济陷入死局。

聂华苓的第二个落脚处就此断裂。

古语有言,剥极将复——时运不济到了极点,一切就会从头开始。命运大约十分怜悯这样率直且有着独立人格的女子,在最艰难的时刻,一道生命的曙光刺破了黑压压的乌云,照亮了她整个后半生。

伟大的归宿

那道曙光,是聂华苓在38岁那年遇到的第二任丈夫——保罗·安格尔。

他几乎是聂华苓“第三生”的唯一转折点。安格尔对她一见钟情,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台北并不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但这里有华苓,我看着她就足够了。”

聂华苓对这段婚姻的评价是:“我们的婚姻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满的婚姻。”他们婚后在艾奥瓦筑起爱巢,一起划船、烤肉、谈文学,与鹿和浣熊做伴——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此时,聂华苓学会了从另一个视角看世界,她意识到,过去的生活虽然艰辛,但她对世界的认识还是非常片面的:“在这儿,我可以清醒地看待自己过去生活的地方,可以接触世界各国的作家和作品,这使我的视野扩大多了,感情冷静多了,看法客观多了!”

过往的痛苦与恩怨,终于在时间的力量下渐渐消融。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她那份经过岁月沉淀后的风度与气概。

彼时,安格尔聘请她到他的“写作工作坊”教中文。有一天,他们在河上泛舟,聂华苓突发奇想,建议安格尔将“写作工作坊”改成“国际写作计划”。

安格尔听后,忍不住大叫“疯狂”,要是改成“国际写作计划”,每个作家光是吃、住、路费就要好几千美元啊!

然而聂华苓锲而不舍。他们先是得到艾奥瓦大学的支持,接着到处写信、拜访,从私人到大企业,终于募得300万美元的基金。

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们看到世界上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神奇地在艾奥瓦相遇了。

“国际写作计划”每年邀请各国作家赴美访问,通过演讲、讨论、旅行等方式,让作家们的文学观念和写作技巧得以交流。

他们以文会友,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与芥蒂。譬如,一位以色列作家和一位埃及作家从一见面就往对方脸上扔杯子,到4个月后离别时,他们竟在机场抱头痛哭;伊朗女诗人台海瑞与罗马尼亚小说家易法素克之间产生了爱恋;第一次出国门的中国作家丁玲握着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的手。

身为中国人,聂华苓最牵挂的还是那些用汉语写作的作家。

那时,中国作家想出国,面临语言和资金等方面的困难。为了让中国作家参与“国际写作计划”,聂华苓每年都捐款。

几十年来,“国际写作计划”共邀请世界各地的作家1400多位,而用汉语写作的作家,就有100多位。

在国际写作交流上,聂华苓不遗余力;在个人文学成就上,除了翻译作品,她坚持用母语中文创作。《桑青与桃红》《三生三世》等作品相继完稿,每一部作品都成了她回归心灵故乡的途径。

对故土与母语的眷恋,始终是聂华苓的难言之痛。

1972年,她与安格尔共同翻译了《毛泽东诗词》。为了了解每首诗词的背景,他们翻阅了很多关于中国革命的书,特别对二万五千里长征,做了细致的研究。

这使她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明白的道理。她说:“他们什么艰险都不怕,爬雪山,吃皮带,是为了几万万人民和后代。他们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聂华苓的风度与气概,已超越了一个作家的范畴。

她以无私坦荡的侠义精神,一心造福全世界文人,为当代中国作家打开了一扇走向世界舞台的窗。

从不谙世事的豆蔻年华到经历岁月洗礼的从容暮年,一段段历史,一个个时空,构成聂华苓颠沛流离、历尽沧桑却卓有建树的一生。

(远 流摘自微信公众号“最华人”,本刊节选) SbsXQLcJTIW85JBfiZu59ba7XGm6RTlU0uyFcnoFBqBP1YxZMbD3EjO56wH03t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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