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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

云上六万公里

张昕宇

张昕宇、梁红夫妇和“超级白”

给副驾驶的情书

清晨,气温还没升上来,“超级白”顺利起飞。今天我们将在飞过尼罗河和东撒哈拉沙漠之后告别非洲,跨越红海回到亚洲。

“齐活儿了。”我对大伙儿说,“这一趟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三大洋咱们全部飞了一遍。”

“还有四大洲,”梁红接话道,“亚洲、北美洲、南美洲、非洲。”

飞着飞着,我们居然飞了这么远。虽然做了很久的准备,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学飞行、改装飞机,虽然出发的时候怀揣着要完成中国人驾驶中国飞机进行第一趟环球飞行的梦想,可是从哈尔滨出发的时候,我并没有完成环球飞行的信心。

或许我们会被白令海拦住;或许一颗螺丝松动、一处机械故障,我们就要被迫返航;或许遇到一团积雨云、一股强气流,我们就会跌下去……这些状况,我们都遇到了,但我们每一次都成功地应对并飞越了过去。就这么一程又一程、一站又一站,我们居然飞了这么远,飞到了离家这么近的地方。

坐在机舱里抬头朝东北方向望去,晴朗的蓝天之上除了几片飘浮的淡云,再无他物,可我始终觉得那个方向有个无形的信标,在指引我们的归程。

“丫头,你感觉怎么样?”我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梁红,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4个月前从哈尔滨太平机场出发时,我也问了她这个问题。返程途中,我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一路走来的惊心动魄和生死攸关的时刻,而是身边这个女人的影子。一起走过的路,我都铭记在心。以前我们是伙伴,是情侣,是夫妻。这一次,在快到40岁的年纪,她跟着我学开飞机,跟着我一起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成为飞行员,成了我的副驾驶。

在天空之上,面对老旧的飞机、复杂的仪表,她把自己变成一台有温度的人工智能机器,替我监控仪表,接手操控,预防险情。飞行时,我努力保持冷静,但时而也会激进。我冷静时,她是个静默的副手,为我护航;我激进时,她又变成督促我冷静的保险丝。在40多站累计300多小时的飞行时间里,我有疲惫、懈怠、走神的时候,她却全程用一丝不苟的精确操控,保证这架飞机的飞行安全。危难时刻,我刹那间的慌乱、焦虑、紧张,不必言说,她就能从我变化的语调和表情中读懂一切。然后,她会接下飞机的操控重任,给我争取缓和、恢复的时间;用一句话语或者一个笑容,来抚平、修复我波动的情绪。某些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俩变成了一个人。她是我监控仪表的第三只眼,是替换我操控飞机的另一双手,是我在生死抉择时刻的另一条命。

我想用这趟环球飞行的圆满落幕,作为写给她的一封情书。

“谢谢你,梁红。”脑海里有千言万语,这会儿我只能微笑着轻声说出这5个字。

她有点儿迷糊地看了我一眼,很快便读懂了我方才在心底里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她温柔一笑,说:“咱们一起回家。”

“超级白”也像个归心似箭的孩子,载着我们一起回家。

“欢迎回家”

天空之上没有界碑,眼前飘过的几朵“故乡的云”竟会让人有熟悉感。我们进入中国领空了!

南宁、深圳、武汉、北京、哈尔滨,这是我们最后的航程。回到中国,飞越中国。

收到大王庄伏尔信号,就意味着快到北京了。我们选择落在平谷石佛寺机场。

下高度,减速,接地,拉反桨……“超级白”落在了石佛寺机场的跑道上。在往前滑行的过程中,我看到跑道两旁站了很多人——我们的家人、朋友、团队的全体成员都来迎接我们回家了。

飞机完全停下来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开始落地程序,而是把双手从操纵杆上拿下来,低下头,开始抹眼泪。有个词叫“近乡情怯”。这会儿我心里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感动、委屈、自豪,心疼自己和梁红——说不上哪种情绪占据了主导,只觉得它们在心头交替乱窜。这让我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静坐了两分钟,我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按照操作程序开始和梁红进行落地检查。她也哽咽了。

来迎接的亲人朋友们已经簇拥到了飞机跟前。经历了那么多事儿,飞机故障、恶劣天气、生死抉择,我都没怕过,但是这会儿,我却没有勇气打开舱门走下去。

直到石佛寺机场的塔台指挥上前拉开舱门,我才迅速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赶紧挤出一个笑容,走下飞机。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近在眼前,一捧捧鲜花被塞进我们怀里。现场人多,有些嘈杂,但是我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同一句话:“欢迎回家!”

“超级白”的归宿

哈尔滨,我们的起点,也是我们的终点。在飞哈尔滨的最后一程中,我们的情绪平静了很多。

在这最后一站,我们更像在参加人生大考的学生——经过十年寒窗苦读,已经解出了考卷上最难的那一道大题,这场考试我们已经胜券在握;还剩下一点儿时间,再做一遍最后的检查,也可以回味一下这漫漫求学路上的节点时刻;然后等到铃声响起,我们在考卷上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再起身无憾地离开考场。

在过去的100多天里,“超级白”经停过世界各地的四十几个陌生机场。如今,它稳稳地落在哈尔滨太平机场的跑道上,回到了它的家。

它和我们并肩作战的行程结束了。这普通的一落,便是我们一直在期待的那个圆满句号。

历时4个月,航程6万千米,穿越三大洋、四大洲,四过赤道,途经24个国家、42个起降点——中国人驾驶中国制造、注册在中国的飞机完成环球飞行,我们做到了!百年环球飞行史上,自此有了中国飞机和中国人的名字。

创造历史纪录的时刻,我和梁红都很平静,于我们而言,纪录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我们梦想去做一件事情,并为之付出努力,然后并肩携手,不离不弃,共渡难关。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个过程,才是最宝贵的。

行程结束后,我们并没有将“超级白”留在哈尔滨,而是运回北京,并将它捐赠给中国航空博物馆。当得知“超级白”是该博物馆收藏的第二架民间捐赠的飞机,而第一架是豫剧大师常香玉为支持抗美援朝而捐赠的飞机时,我和梁红都确认,这里就是“超级白”最好的归宿。

20多年前,风华正茂的“超级白”曾意气风发地飞翔在罗布泊和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上空——护航中国科考的“功勋机”。退役多年后,我们把它从落灰的机库里找出来,经过维修改造,让它面貌一新地再冲云霄。这一次它奔赴了更远、更高的天空,也经历了更为严酷的考验,然后带着新的荣耀回国。

“超级白”再次退役——不,退休了。

中国航空博物馆,这里,便是“超级白”的最终归宿。在世界环球飞行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它,将在这里永久展出。

(阳 春摘自湖南文艺出版社《云上六万公里》一书,本刊节选) ed5TLfA3r356wqaa/KCHXTD/UIUZjgsKzr6RZt2mFapEJ+lUEHrfbfbrsECk9F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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