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筑星海 梦想扬风帆
她将工厂女工缫丝的手势植入玻璃泡,来表达女性隐性的付出;她把老照片、翻绳游戏叠烧到平板玻璃上,来探索家庭关系……深圳女孩谢文蒂是一位玻璃艺术家,几年前她开启了一人一车走遍全国的游牧式创作生活。她的作品不仅上过央视,还被镶嵌在深圳地铁机场站的墙壁上。她让玻璃艺术这个小众行业,走到了大众面前。
谢文蒂于1989年出生在深圳,大学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艺术造型专业。毕业后,因求职屡屡受挫,她一度很迷茫。在朋友的建议下,谢文蒂前往美国旧金山看工艺品展览,想在散心的同时开阔眼界。
在展厅里,谢文蒂对戴尔·奇胡利的玻璃工艺品一见钟情。用她的话说,戴尔·奇胡利的作品带给人无穷的震撼,玻璃材质折射出来的光影,如同UFO(不明飞行物)一般神秘。从此,谢文蒂就对玻璃艺术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了解了这一行的相关情况后,她决定出国学习。
经过一番努力,谢文蒂成功考入伦敦皇家艺术学院,主修陶瓷与玻璃专业。尽管她的理论知识学得很扎实,但实践操作却不太好。
《游丝》
谢文蒂在国内上学时没有接触过玻璃工艺,而与她同级的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研究生,都已经和玻璃打了四五年交道了。很多同学对如何使用工具,如何铸造和吹制玻璃工艺品,早已驾轻就熟。谢文蒂操作起来,就显得很菜了。
她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象,本该借由那些经过高温熔化的玻璃,变成一个个精美绝伦的作品,结果却因为她操作失误,成了一个个残次品。看到谢文蒂的专业水平这么差,同学们都不愿意跟她合作,甚至开始疏远她……
有时,连同专业的本科生都能在实践课上指出读硕士的谢文蒂的错误。这让谢文蒂有些沮丧。她开始请假逃避上课,甚至连老师找她谈话时也避而不见。
导师跑到她的宿舍,耐心地鼓励她:“错误和失败是你学习中的必经之路,别害怕,迈过去就好了。”在导师的安慰和鼓励下,谢文蒂有了重整旗鼓的勇气。
为了弥补自己实操经验的不足,她不光上研究生的课程,还经常去旁听本科生的专业课。坐在靠后面的位置看不清老师的实操动作,她就每天5∶30起床,赶在其他学弟学妹之前到教室占第一排的位置。
在谢文蒂的奋力追赶下,她的专业水平提升得很快。
2012年从伦敦皇家艺术学院毕业时,谢文蒂的创作获得了学生作品展第一名。那一件件构思精巧又融合了个人情感的玻璃工艺品,为她赢得了老师和同学的赞赏。
“恭喜你,谢!你已经从行业‘小白’,变成了出类拔萃的新人艺术家!”听到导师的祝贺,谢文蒂百感交集。
硕士毕业后,谢文蒂谢绝了伦敦几家艺术品公司的邀请,回国发展。国内有很多玻璃工厂,但大多数不能满足谢文蒂创作玻璃艺术品的要求。能够合作的玻璃厂,她用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其中一家在山东淄博。
谢文蒂经常独自开车从深圳去淄博,全程2000多公里,要开两天半才能到。一个人、一辆车,谢文蒂从此开启了游牧式的创作生活。
谢文蒂喜欢开车时的那种自由而旷远的感受,一路上可以听着音乐看风景。经过著名的大江大河或人文景点时,她会感到兴奋。沿途或日常所见的有趣事物,成了谢文蒂创作的灵感来源。
有段时间,谢文蒂干脆住在淄博。每当天色变暗之后,她就会出现在玻璃厂内。这时工人们已经下班了,厂区冷清至极,只有巨大的玻璃熔炉冒着火光和热气。在厂房深处,有一张破旧不堪的用木板搭的桌子,上面摆着几件谢文蒂刚翻好的模具——她就是在这里创作玻璃艺术品的。
工作时,她会套上一件已经发黄的白大褂,看上去像一个实验室研究员。当熔炉中1200摄氏度的高温将玻璃熔化,谢文蒂就用工具将流动的玻璃液取出来,使用吹制工艺给作品塑形。
她还要跑去不同的地方找材料,做金属焊接,找铁艺师傅改造物件……她要随时在脑子里演练,不让自己在某个环节掉链子。
2021年春天,谢文蒂的新作品在北京重美术馆亮相,两个大展窗里,放置了她的10多件玻璃艺术品。谢文蒂想要给观众带来一场寻宝体验,让观众通过绳子的线索、镜子的反射等,去发现那些令人称奇的玻璃艺术品。
展会结束后,谢文蒂又盯上了她一直很感兴趣的分形艺术。分形在自然界随处可见:树枝、动物的角、闪电、火焰、细胞分裂、人的肢体等。
几个月后,她在江西景德镇驻地创作时,通过修剪加热的玻璃泡,让其分裂出很多尖端,形成了一个个尖角。这些尖角带给谢文蒂新的灵感,最后她用陶瓷和玻璃做出了作品《镜像·角》。正是这个题材,让她声名鹊起!
《镜像·角》这件玻璃艺术品的主体嵌在铁质台面上,上半部分用陶瓷制作,像带刺的植物,又像分叉的兽角,下半部分采用了吹制工艺,如同上半部分的倒影,又似地下蔓延的根茎。这幅作品看似脆弱实则坚硬,在镜面上层层放大,借助材质与造型碰撞出的力量,展现了可见与不可见、强大与脆弱的辩证转换。
2023年12月,上海明珠美术馆推出了艺术展“生土礼赞”,共展出6位中外艺术家的百余件作品。谢文蒂的《镜像·角》系列作品,也参加了这项国际大展。
《镜像·角》
“生土礼赞”艺术展后来还被搬上了央视的《国宝·发现》栏目,播出后大家对玻璃艺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谢文蒂渐渐有了名气。她受邀为深圳地铁机场站创作了公共艺术作品——《美丽新世界》。她用镶嵌玻璃艺术,完成了这件精美绝伦的作品。这是国内第一件镶嵌在地铁站里的玻璃艺术品。
不久后,谢文蒂又参加了大乾艺术中心驻地的“河流计划”,沿着珠三角水域探访了一些制造业工厂。她在佛山南海丝厂看到,女工们站在几排机器前,将蚕丝从蚕蛹中抽出来,然后熟练地整理比头发丝还细的蚕丝。打结时,她们手指翻转的动作特别迷人,很有力量感。谢文蒂灵机一动,当即就想用玻璃工艺把她们的手部姿势表现出来。
《美丽新世界》
谢文蒂说服了丝厂的女工们,让她们参与到自己的创作中。谢文蒂用女工们剥丝的手势翻模,再通过吹制工艺,将她们的手势定格在透明的玻璃泡里。
等到成品出来,谢文蒂给第一个版本起名“游丝”。展出的时候,她把一只只勤劳而粗糙的“玻璃手”悬挂在十几米高的空间里,钢丝绳、玻璃和女工们的手势,形成了一股力量。
观众在欣赏《游丝》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玻璃泡里的手,连纹路和伤痕都清晰可见。但其实玻璃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的。谢文蒂想借此表达女性在家庭中的隐性付出。
作品中的一些细节,则是谢文蒂和女工们一起劳作时体会到的。比如缫丝这个流程,看上去简单,实则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去拿捏手部的巧劲儿。女工们告诉她,蚕丝也会割伤手指,所以她们的手上伤痕累累。
后来决定把这个作品做成一个系列时,谢文蒂又去找了女工们,还将作品的名字改成了她们的名字——“阿梅”“阿珍”等。
谢文蒂在“玻璃手”的最新版本里,加入了自己创作玻璃工艺品的手。某种意义上,她这个玻璃艺术家也是一名女工——经常要顶着上千摄氏度高温劳作的女工。
谢文蒂的“玻璃手”系列和其他一些作品,先后到英国、美国、德国、挪威等地展出,赢得了国外同行的一片赞叹。
2025年,谢文蒂计划先去浙江一个山村小住数月,做一个“陶瓷与玻璃”的主题创作,之后再到重庆驻地生活一段时间,完成“器空间”艺术展览所需的新作。
谢文蒂希望她也能像高温下熔化的玻璃那样流动起来,然后在艺术创作中沉淀、冷却,最后变幻出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
(本刊原创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