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成长
我时常觉得自己像一个尚未被完全驯化的怪物。
夏天时，我将自己封锁在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里面，经常被大人打趣：“小孩，这么热的天，把自己闷在校服里不怕热坏了？”
明知是善意的提醒，我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书包带，低下头嗫嚅出几个字：“不热的。”事实上，彼时我的后背已经细细密密地爬上了一层薄汗。
我像一个怪物，因为我无法直视别人的眼光，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这些注视总是让我恐慌，让我迫切地想要逃离。
清楚地认识到我和他们的不同后，我便只敢将真实的自己埋进校服，然后小心地打量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怪物就应该这样：将自己的不同遮掩起来，用宽大的校服下摆粉饰太平。我躲在校服这个蓝白色的泡泡里，把自己融入这个我格格不入的海洋，接受所有人路过时漾起的水花，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好。
“我害怕别人看到校服下的我，发现我是一个怪物。”
当我悄悄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也在小心地躲避周围一切可能发现我身份的人。虽然别人只会觉得可笑，甚至不知我所云何物，但是，好像我就该这样。
有一天，我有了一个巨大的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惊奇，又夹杂着点欣喜，我开始观察我身边的朋友。
我的朋友A不爱吃香蕉，她是一个敏感内耗却勇敢乐观的矛盾体。
我的朋友B非常开朗，她像个小太阳。还有，她会在聊天的时候大大方方地说方言，还教我说。
我的朋友C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文静内敛的小女生，但在我生日那天，她会在送来的祝福中张扬地写下“我喜欢你，你很好”的字眼……
我的身边有很多可爱的朋友，但她们好像都在我的泡泡外……
我害怕，我怕她们所喜欢的，是我的泡泡。
万一泡泡破了怎么办？万一有人发现我的身份戳穿我怎么办？万一时间久了，她们的新鲜感散去了怎么办？万一她们不喜欢真实的我怎么办？
无名的恐慌在我心头蔓延。我开始在她们帮我倒水后一边想“会不会太麻烦她们了”，一边夸张地道谢；我开始在她们和别人的欢声笑语中揣测，她们会不会在交到新朋友后舍弃我……
对每一件小事，我都有无数的疑问，更会在无数次复盘时后悔。复杂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却没有办法停止这一切。
我无法表现内心的矛盾，只能靠礼貌来保持距离。她们似乎什么也没觉察，只是一如既往地与我相处。
终于，我累了。我自暴自弃地想着，就让她们看看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吧！这样她们大概会大吃一惊，发觉我是一个和她们不同的怪物，然后立刻或者渐渐地疏远我。
然后我就可以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场虚幻的表演，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怪物。
接着我可以重新穿戴好我的泡泡，沉入更深的海域，距离阳光照耀过的水面远一点。这样，就不会因为贪恋那一点温暖，而不断地靠近水面，浮出，破裂，消亡……
我靠近她们，怯懦地看着她们，想要把她们的声音和笑容刻入脑海，接着鼓起勇气告诉她们：“我是一个怪物，我跟你们不一样。”她们却扑哧一笑。
A为了向我论证我很好而列举出一百种理由。这是我第一次细致地认识别人眼中的自己。原来在好朋友的眼中，“爱晒太阳”也可以作为一个优点存在。
B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拥抱。她摸着我的头说：“笨小孩，人和人之间当然不一样喽，你才不奇怪，你只是一片长出了自己的纹理的小树叶。这个世界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可以容纳各种各样的树叶，我们不需要和别人一样，我们只需要跟随自己的内心，慢慢长大就好了。”
C只是给我传了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喜欢你，你很好。”后面紧跟着的，是她用加粗的双引号标记的一句话：“无论什么样的你，都是如此好。”
梦幻的蓝白色泡泡瞬间消失，我才惊觉，我和她们的手一直紧握着。原来，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她们早已跨越屏障，握住了真实的我。
阳光直直地洒落下来，明媚而耀眼。
（本刊原创稿件，习k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