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技术的价值

打造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我不是受金钱驱使的人，但我知道有些人是。我至今仍在穿研究生时期穿的T恤。我没有汽车或类似的代步工具。我将金钱视为一种工具，用于打造当下我买不到的东西。

埃隆·马斯克创建SpaceX（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因为他买不到去火星的船票。你可以坐拥世界上所有的财富，却无法去火星旅行。100年前，即使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也买不到苹果手机。这样的进步才是我关心的。

我们没有明确的衡量进步的标准。如果非要选择一个，预期寿命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候选指标。在这方面，进步曾呈指数级增长，但最近增长趋势有所放缓，甚至出现了倒退。

预期寿命曾经是衡量技术进步的唯一标准。近年来，人们更关注股票价格或GDP（国内生产总值），这没问题，但从本质上来说，它们是主观的人类指标，而不是像年龄这样的客观的物理指标。

我们必须开始重视我们的价值观，而不是简单的估值。金钱只是一个工具。真正重要的是构建一些你买不到的东西，帮助我们改善预期寿命等指标。

真正的技术专家应该渴望改变物理指标。我们可以将预期寿命从70岁提高到150岁。我们需要关注真正的变革性技术，不仅是延长寿命，还有脑机接口、肢体再生、通过RNA（核糖核酸）注射治疗耳聋以及通过仿生眼治疗失明。如今，我们可以利用技术创造真正的奇迹。

我坚信人类可以利用技术来增强自主性、控制力和影响力。你应该使用最好的工具。为什么不呢？你在试图移动某物时，地面上正好有一个杠杆，你为什么不使用它呢？

人们通常不想使用新工具或新技术。他们希望沿用以往的做事习惯，而学习如何使用这个杠杆是全新的挑战。面对未知，他们感到惧怕。如果杠杆断裂会发生什么？使用杠杆有哪些风险？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用自己的身体来举起重物呢？

显然，使用更好的技术具有无与伦比的优越性，但愿意这么做的人依然少之又少。

更快、更好、更便宜

把技术称为“行业”是一种愚蠢的行为。“科技行业”是我们勉强接受的一个标签，但它并不是一个明确的概念。你不会称物理学为“行业”。每个行业都使用技术，就像每个行业都会用到物理学一样。

商业只是推动未来人类进步的工具。不论进步是通过开源项目、学术论文还是研究实验室来实现的，工具都不重要。目标是推动技术进步，造出更好的工具（比如蒸汽机）。事实证明，发展技术最好的方法也许是使用资本工具，但现在可以通过链上社区或众筹来实现。与工具相比，目标更为重要。

如果说技术的目的是减少稀缺性，那么技术的终极目标就是消灭死亡。

乍一听这很疯狂。让我们回到起点：技术的目的是减少稀缺性。想想我们都是如何描述技术突破的：更快、更小、更便宜、更好。所有这些词都意味着，利用新技术，我们可以用更少的资源做更多的事情。

死亡是稀缺性的主要来源。如果我们有更多甚至是无限的时间，我们就不会那么关心有些东西是否可以更快了。速度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时间弥足珍贵；时间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如果你的寿命延长了，你就降低了一切事物的有效成本。如果减少稀缺性是技术的目的，那么消除稀缺性的根源——死亡——就是技术的终极目标。延长寿命是我们能为之努力的最重要的事情。

我们需要身体力行地支持技术进步；需要认识到技术的目的是超越我们的极限，并怀揣着这一使命来激励自己前行；需要将我们从网络应用程序中获得的收益投入火星探索事业；需要敢于怀揣远大梦想，坚定不移地从小事做起；需要告诉世界，治愈失聪、恢复视力和终结死亡是可能的。

技术创造价值

有人认为劳动直接创造价值。他们依据劳动时长给事物定价。如果一项手术需要外科医生花费5个小时才能完成，它的费用将十分高昂；如果只需要1小时，则便宜许多。

乍一看这似乎很合理。然而，人们花钱买的是事物提供的价值。他们为自身所得买单，而不是所得背后的成本。

手工制作一把椅子非常耗时，工厂流水线制造的椅子却价廉物美。也许前者花费的劳动更多，但后者可能成本更低，产品质量也更好。

比起“劳动价值论”，我更认同“技术价值论”。技术给事物注入了真正的价值。试想以下二者孰优孰劣：用灯泡照明，或者让一群举着蜡烛的人四处走动为你照明。冰箱和汽车的发明同理。

技术价值论意味着，本质上技术才是价值创造的来源。计算机就是最好的例证。

机器人学的加速发展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价值将在计算机上被创造出来。我们尚未完全察觉到这一点，因为现阶段计算机软件产生的影响大多仅限于屏幕。一旦我们身边出现越来越多的机械臂，推动着物理世界的改变，翻天覆地的变化就会出现。

最终，我们所熟知的一切基本都会被简化为软件，而所有非软件部分将被逐渐商品化。众多领域都将实现自动化，例如，将出现自动驾驶货车和全机械港口。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会介绍如何将在纸上打印的概念延展到“打印”任何实物，例如一碗食物。

软件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大，并成为所有价值创造的源头。软件创造价值，而其他的一切则用于实现这一价值。

技术第一定律：凡是能通过互联网完成的事情，都将通过互联网完成。当然，任何特定事物转移到线上进行都需要一段时间。这个定律听起来浅显易懂，但它影响深远。

释放看不见的价值

监管是许多企业发展路上的拦路虎。历史上，硅谷一直致力于解决纯粹的技术问题，例如制造速度更快的硬盘或者优化带宽。类似的企业层出不穷。

但涉猎基因组学或无人机的公司则会和现实世界正面交锋。在这种情况下，卡脖子的不是技术，而是监管风险。作为风险投资专家，我近两年的工作重心就是普及上述观点。

在2009年，如果有人声称“过时的出租车和酒店法规禁锢了1 000亿美元的股权价值”，会显得哗众取宠。但优步和爱彼迎证明了这是事实。那些有着数十年历史的陈旧法规阻碍着行业发展的未来。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件事，因为这种看法过于新奇，令人难以理解。

一位叫弗雷德里克·巴斯夏的哲学家曾说过一个关于“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的寓言。思考看不见的价值需要更多的同理心和想象力。你能看见一座摩天大楼，但看不见那些本可以被建造却未被建造出来的东西。同样，假如法规允许摩天大楼在两周而不是两年内建成，你也很难想象这样形成的城市会是什么样。

这不只是个理论上的例子。中国人可以在两周内建造出摩天大楼，这一过程在优兔上有视频可供观看。他们架起摄像机，利用现场组装的预制材料，24小时不间断地建造，速度比美国快100倍，后者用了10年才重建好世贸中心。

如今，世界各地有不同的监管制度，使得看不见的东西变得可见。你可以在国外看到我们摒弃顽固规则后所能拥有的世界。思考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所能涌现出的看不见的创新，这很重要。

2009年，陈旧的出租车和酒店法规阻碍了相关企业的发展，这些企业的价值超过1 000亿美元，而这还仅仅是优步和爱彼迎的价值。行业创造的总价值远大于这个数字，不仅看不见，而且难以估量。受益于这些公司，我们省下了多少停车时间？企业员工拿到了多少薪资？数百万司机和房东获利多少？除可见价值外，它们给全社会带来了更加庞大的看不见的价值，金额可超过数万亿美元。

有趣的是，如果这只是针对出租车和酒店的规定所吞掉的价值，那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吞掉了多少价值？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等机构呢？

监管者的初衷是好的，但大多数法律都写于百年之前。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前身诞生于1906年，证券交易委员会在大萧条时期之后才掌控了如今所拥有的大部分权力。相关律法都是在两三代人前制定的，而技术自那时起也已经更新了好几代了。

利用新技术，我们能以更好的方式实现监管机构的预期目标。回到优步和爱彼迎的例子，你如果查看他们的评论系统，就会看到买卖双方的实时星级评分，这些评分会在每次乘车或每次住宿后刷新。作为监管系统，它的反应速度比出租车牌照系统或酒店检查员快得多。

传统监管机构在买家和卖家之间无法提供同等水平的、快速的、精确的线上反馈。如今，如果一个人违规，他几小时内就会被禁用优步或爱彼迎。这些公司在没有强制监管的情况下，通过封禁劣迹用户或给低质量用户打差评，来实现市场监管的目标。我们不必派警员突袭并强制关闭一家糟糕的酒店，也不必因出租车执照过期而让某人被收监，我们有更好的方式来实现相同的目标。

没有飞行员，就没有飞机这一发明。我们需要先驱者。

我们允许人们蹦极和跳伞，允许人们报名参军并战死在异国他乡。那么，我们也应该为人们留出为推动技术进步而冒险的空间。

在拥有在线化学百科全书之前，《CRC化学与物理手册》（ CRC Handbook of Chemistry and Physics ，简称CRC手册）是我们能仰仗的教科书。你在查看CRC手册时会发现一些非常古老的化合物，以及关于它们气味和味道的描述。曾经有位化学家闻了氰化物的气味，他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潦草地记录下“闻起来有杏仁味儿”这句话。他为了科学进步而献身。也许这有些夸大其词，但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化学家们确实通过闻气味、尝味道来识别化合物。

现在，我们没有如此高的风险承受能力。人们想要极高水平的安全性，但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保守了。过于谨小慎微的行为实际上会导致系统性风险。当人们停止冒险并陷入僵化的系统时，系统性风险就会显现。

一个直观的例子是新药研发。新的疗法或药物在临床应用前需要进行人体试验。那些甘愿冒着风险试药的人都是英雄，值得嘉奖。社会应该允许进行这样的人体试验并奖励受试者。如果没有人敢冒风险，数百万人就无法得到治愈的机会。

如果没有敢于冒险的飞行员，我们就难以测试更快的新机型，也就会因为航旅速度减慢而浪费大量时间，而这些时间累计起来可达数百万人年。

这些例子以及成千上万未提及的例子，都属于“看不见的”。

我们需要司法手段来鼓励先驱者，尤其是在有一定身体风险的情况下，因为先驱者可能会受伤，甚至会牺牲。为建设现代航空事业而牺牲的飞行员都是英雄，他们获得的社会声望与我们给予赴海外服兵役者的声望相同。他们的付出惠及的是全人类。

更多技术，更多进步

在很长一段人类历史中，我们从未飞上天空，但突然间，我们就做到了这一点。唯一真正限制我们的是物理定律。我之所以不太关注那些仅仅根据过去的失败就声称某件事不可能的人，原因便在于此。事情变化了，技术进步了，神话中的伊卡洛斯就被现实中的莱特兄弟取代了。

通常，技术突破在电影中会以伊卡洛斯式的故事呈现，并带有古老而过时的寓意：“哦，他们因自己的技术而自命不凡。他们飞得太靠近太阳，结果只能是翅膀融化，坠回地面。他们不应该如此傲慢地认为自己可以设立如此之高的目标。”

这就是电影《侏罗纪公园》《终结者》和电视剧《黑镜》的寓意。它们告诉我们，所有发生的坏事都与科学家的傲慢有关，或隐含着诸如此类的潜台词。电影《永无止境》里，一个人发现了一种可大幅提升人类智力的神奇药物，但这种药有副作用。这部电影令人耳目一新之处在于，药物发现者解决了药物有副作用的问题，并凭借超凡的智慧，研究出了更好的配方。这就是现实生活中技术突破的运作方式。

我们不像伊卡洛斯。历史上的确发生过一些坠机事故，但我们通过工程设计，找到了让飞机安全、可靠地在天空翱翔的方法。

我们找到了解决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方法。技术哲学的基本信条是：相信下一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技术是历史的驱动力。科幻小说的大前提通常是新的科学发明已经改变了世界。从电影的视角来说，这种变化通常是负面的，并且发生在快进的蒙太奇画面中。而在现实视角下，这种变化通常是正面的，并且是日复一日逐渐发生的。

换句话说，占据每日报纸头条的并不是科学和技术，而是政治和犯罪——即使前者才是我们最应该关注的领域。

纵观历史，政权兴衰更迭，但到目前为止，技术一直在进步。人与猿的区别在于技术进步。无须思考就能完成的事情越多，文明进步的步伐就越大。

当我按下回车键发送一封电子邮件时，许多事情随之发生。在我按下按键的同时，电容器会发生变化，无线键盘通过蓝牙将信号发送到笔记本电脑，电脑捕获该信号并将其转换为数据包，等等。好几百件事情同时发生了，而你根本无须思考其中任何一件。进步就是一种抽象。

抽象带来的问题是，人们远离了复杂性，所以开始相信事情很容易。这是人类的老毛病。事实上，将所有过程放在一个简单的界面之后是非常困难的。这真的很难做到。简化总是困难的。

我们确实正处于生产力的黄金时代。在人们尚且鲜活的记忆中，计算机、复印机、退格键都还不存在。你必须手写所有内容。不久前，你还无法搜索文档，更不用说对其进行排序、备份、查找、复制、粘贴、发送或撤销。你能仰仗的只有一台打字机。

如果你从事信息工作，相较于使用纸莎草纸、普通纸张或打字机的先辈来说，你就是在电子海洋中冲浪的神祇，因为你可以在几秒钟内完成他们原本需要几周时间才能完成的事情（如果他们真能完成的话）。

人均交流次数也在增长。过去我们偶尔写信或打电话，如今却演变成了每敲一次键盘都可以发送信息。

许多人误解了新技术的价值。某些起初看似琐碎的事情最终会变得重要。电子游戏带来了3D（三维）图形技术，后者如今又带来了VR（虚拟现实）。社交网络催生了来福车（Lyft）打车平台等服务。推特最初的定位是早间新闻推送，现在它被用于发展变革和发布突发新闻。这些技术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微不足道。 fF/9HAmWdzZp0pA2QoByUywFRx9g4dkLQBOjceSJeuBao7A10vyMwTt+O90qyB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