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上市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宁和泡泡玛特是最被投资圈忽视的创始人和品牌之一。泡泡玛特上市之后,在媒体对这家公司的密集报道里,最为集中的一个主题就是:错过泡泡玛特。
一个曾经在创投圈里广为流传的段子是这样说的:以前投资人对泡泡玛特的评价是——创始人学历平平,没正经上过班,说起话来表情平静、没感染力,团队里也没精英;上市后,每一位投资人都提到——王宁性格沉稳,话不多,喜怒不形于色,拥有消费行业创业者的许多优良品格。
泡泡玛特在上市之前所有轮次的融资加起来不过几千万人民币,事后来看,这在那个风险投资狂飙的年代简直难以想象。当时的明星项目在公布融资额时动辄以亿为单位,让我这个经常看创投新闻的人都一度对数字麻木了。在泡泡玛特的投资人名单里,除了红杉资本中国基金从早期股东手里接手了一些公司股份,市场上所谓“有头有脸”的基金,全部没有投资这家在2020年IPO(首次公开募股)时的明星股。因此,科技媒体36氪的报道说:“是一群曾经的‘无名之辈’,造就了2020年最夸张的IPO故事:新股认购超356倍,上市开盘市值达1000余亿港元。”
这是一场出乎意料的胜利。一个出身于城市普通家庭的普通男生,在一座三线城市读了一所普通大学,毕业之后创办了一家普通的零售公司,没有时髦的风口概念,后来竟然成为潮玩行业的代表人物,让很多投资人懊恼自己错过了这样一个可以带来不错回报的投资标的。
不过,这种错失并不难理解。风险投资在选择一个投资标的时,通常会从两个维度考虑问题:赛道和骑手。骑手指的是公司创始人和团队,赛道指的是这家公司所在的行业。
风险投资追求的是大胜。风险投资中的“风险”两个字,意味着基金的出资人和管理者都默认接受两件事:基金所投的创业公司有可能不会成功,自己在这家公司的投资颗粒无收。但是风险投资这个游戏之所以能持续下去,是因为基金的投资人和管理者追求的,是在自己的投资组合中会出现个别回报率超高的公司,从它们身上赚到的钱足以覆盖所有的损失,并且还能收获不错甚至超高的回报。比如最常被提起的一个例子是,红杉资本美国基金的某期基金投资的初创企业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其中有一家公司拯救了整只基金的投资回报率,这家公司叫谷歌。
能够带来如此超额回报的企业,往往只会出现在高速增长的行业中。最典型的就是早期的互联网。杰夫·贝佐斯之所以放弃自己在对冲基金的高收入工作转而选择创业,原因就是他在1994年时看到了一篇报道,其中预测互联网用户的年增长率会达到2300%。他的选择没错,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机会让亚马逊成为全世界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也让贝佐斯多年蝉联世界首富。
所以,训练有素的初创公司在展示给投资人的融资计划书里,会写明自己所在行业的市场有多大,增长速度又有多快,而自己的公司预计会在这个大市场中占有多大的市场份额。
当王宁和他的同事们在2010年创办泡泡玛特这家公司,并且在2013年开始寻求融资时,几乎每一个快速增长的行业都离不开一个词:移动互联网。
比如包括智能手机在内的新的移动终端中,小米公司创办于2010年。基于移动互联网的社交网络中,微信诞生于2011年1月,陌陌创办于2011年。依靠移动互联网,可以提供基于位置的生活服务平台中,美团成立于2010年,滴滴成立于2012年。基于新的终端提供新内容的平台中,今日头条成立于2012年。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基于移动互联网产生的新的基础设施的创业公司。
那时候有这样一句口号:所有的行业都可以基于移动互联网,用互联网思维重新做一遍,甚至包括最传统的餐饮行业。2012年还出现了一家公司叫黄太吉,创始人号称要用互联网思维去改变传统的餐饮服务业。创立三年之后,2015年10月这家公司完成1.8亿元人民币的B轮融资,公司估值达到近16亿人民币。
在这种情况下,一家在线下开店的零售公司未免显得过于传统。更何况,线下的零售公司还正面临着电子商务的冲击。被贴上“传统”的标签是危险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在互联网上看到这些耸人听闻的文字: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战胜了所有对手,却输给了时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老了……
所以,陈格雷在泡泡玛特上市之后写文章说:“其实只要是见过王宁的投资人,基本上还是挺看好他的,他们没看上的是泡泡玛特的商业模式。”
当然,泡泡玛特的商业模式本身也在变化。王宁后来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是从A出发,中间做了B,因为C而成功,最后可能是在D上变得伟大。”即使是早期投资了泡泡玛特的投资人也不会想到,这家公司会从一个线下的潮流杂货铺,蜕变成一家潮流玩具上市公司。
不过,即便泡泡玛特在第一天就把自己定位成潮流玩具公司,我也怀疑能有多少投资人会下决心投资它。因为在创投圈流行的另一句口号是:刚需、痛点、高频。外卖平台满足刚需、痛点、高频,共享单车满足刚需、痛点、高频,但是买一个没有实际功能的MOLLY潮玩,肯定不会被非粉丝的投资人认为能满足刚需、痛点、高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