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 总结下来,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了这个行业的商业化?
王宁: 我们相当于是一家唱片公司。那些艺术家就好比几百年前全世界最好的钢琴家、小提琴家,他们的商业模式是在最贵的剧院卖最贵的门票给几十个人听。唱片公司的模式是把歌手的音乐录下来,卖到全世界,把音乐大众化。我们做了类似的商业化。比如模具,开钢模其实是很贵的,一套模具要一两百万元,这些艺术家是开不起这种模具的,或者说开了这个模具他们也没有信心算得过这笔账来,毕竟之前仅有几十个、几百个的销量。他们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去开工业模具,然后想象自己可以卖出几十万个。在艺术家的逻辑里,没有人会想象这件事情。
而且那时候潮玩一直都处在小众状态,在香港的店也都开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这是一个小众的,甚至有点封闭的圈子,是缺乏想象力的一个市场。2016年之前我们做这个市场的时候,人们也不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整个融资过程中没有太多人搭理我们,大家以为大人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买玩具呢!我们的潮玩,大多是成年人来买的,但是传统观念里18岁以后就不需要玩具了,也不应该买玩具了,玩具就是小朋友玩的。当时人们都认为这个市场是不存在的,说起玩具就是小朋友的玩具。实际上潮流玩具在香港叫Art Toy或者Designer Toy,直接翻译过来就是艺术家玩具、设计师玩具,艺术的成分更多,只不过是用了玩具的材质,但是那时候大家没有看到这个市场和大众的需求。
所以,第一,我们帮它实现了真正的工业化生产,这是潮玩能够从独特到普遍的基础。第二,我们那时候已经有了一些现成的渠道。我们用我们的方式,把它推到了大众视野里,让大家知道这种东西其实不只是玩具,它还是艺术。它不是会蹦、会跳、会唱歌的那种玩具,它可能就是一个摆件,是一种陪伴,是一种艺术类、精神类消费,然后还有收集带来的满足感以及通过消费所彰显的个性。还有第三件事情,因为过去这个市场太小众,所以此前这个市场更多地专注于男性用户。
李翔: 对,很多男生会买手办。
王宁: 是,二次元手办,比如圣斗士、七龙珠、变形金刚等等。而且男生长大以后,还有不少人都会去捣鼓一些老古董、老音响,男生骨子里面就是会喜欢这种东西。
我们做的第三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市场做了一个转向,从男性市场转换成女性市场。后来我们发现这个转向也很重要,因为男生买一个品类,只能把它买成爱好,而女生买,能把它买成一个产业,特别是消费品,这是很大的差别。我们发现小众的男性市场其实很难发展成一个大的消费群体,但是女性市场不同,这可能会对这个行业带来很大的改变。
那时候潮玩艺术家其实是稀缺的,所以你可以理解为,随着我们做完这几件事,在大家还不认为这是个大的产业、这些艺术家还没有被重视的时候,我们就把那些头部艺术家都签了下来。有这种设计思维的人并不多,就像不会满大街都是周杰伦,也许周杰伦20年只出一个,我们早期签的这些艺术家也属于这种稀缺人才。艺术表达本身就是一种很稀缺的、需要天赋的东西,它不是可以用理性计算出来的东西。所以很多人都会问:“你们捧红了MOLLY,那是如何让这些潮玩艺术家诞生出来的?”我回答说:“其实就好比在20世纪80年代,大家刚刚开始听流行音乐的时候,我们签了邓丽君、张学友、刘德华这些人。不是我们捧红的他们,是他们在香港早就已经红了。这些潮玩艺术家在潮玩领域已经是大神级了,只不过当年这还是个太小众的领域,大家还不知道而已。”
李翔: 相当于是一个细分领域的大神。
王宁: 对,我们在大家都不关注的时候,把这些大神全部签了下来,然后大家一起推动了潮玩市场的崛起。
李翔: 所有艺术家都可以成为潮玩艺术家吗?比如像村上隆 那样很受大众欢迎的艺术家可以成为潮玩艺术家吗?
王宁: 潮玩艺术家需要的是一种立体能力,是雕塑加绘画的能力。比如一位有名的画家能不能做一个潮玩呢?作为画家,他的平面能力一定很强,但如果他的立体能力不强,那就做不了潮玩。当然潮玩也在发展,比如说现在从潮玩里诞生出来的“平台玩具”。什么叫平台玩具?就是把玩具变成了一张白纸,大家可以在上面自由绘画。比如已经火了20多年的be@rbrick ,还有我们现在做的巨型的MEGA SPACE MOLLY。你会发现这些潮玩的形式没有变,它就是它,已经不需要对它的造型再做改变,但它身上的涂装是可以变化的,这个时候就可以让更多不擅长立体、只擅长平面的艺术家参与到这个市场当中。比如说草间弥生 ,可以做一个浑身是波点的MOLLY。
李翔: 理解。刚才讲到工业化的部分,那时的艺术家用的是哪种模具?
王宁: 早些年他们用搪胶多一些。搪胶有它的好处,开模具也会便宜一些。
李翔: 所以后面你们开始用钢模,它的成本就高了。
王宁: 对,玩具的材质也有变化。
李翔: 之前看过你的一个访问说,如果要去盗版泡泡玛特,其实也是需要一点成本的,因为它的模具会更复杂一些。
王宁: 对,要有模具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