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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罗马时代的战争
——汉尼拔、小西庇阿与恺撒

下一场对欧洲历史起到决定性影响的战争发生在罗马与迦太基之间。在这些战争中,汉尼拔进行的战争,或者统称为第二次布匿战争的一系列战役是最具决定性的。这场战争由很多阶段和一系列战役组成,每一次都对战争的进程起到决定性影响。

第一阶段始于公元前218年汉尼拔从西班牙向阿尔卑斯山和意大利进军,到第二年春天他在特拉西梅诺湖将敌军全歼后自然结束。战争的结果是,罗马失去了除罗马城墙和城内守军外的一切防护,如果汉尼拔当时就进攻罗马,他将轻而易举地将罗马击溃。

人们通常认为,汉尼拔选择走一条迂回而艰苦的陆上线路而非直接从海上进军,是因为忌惮罗马的“制海权”。但是,我们不能用现在我们所理解的“制海权”去解释那个年代的事情,因为那时船只还非常原始,在海上拦截敌人的能力也很有限。除此之外,罗马在当时是否拥有较大“制海权”仍然存疑。波利比乌斯在其所著的《历史》(第三卷,第97页)中谈到特拉西梅诺湖战役时,提到那时罗马元老院还在担心迦太基人“会完全控制海洋”。即使在战争的最后阶段,罗马人在多次取得了海战胜利,剥夺了迦太基舰队在西班牙的所有基地,并在非洲建立了自己的基地后,仍然无法阻止马戈率远征军在热那亚里维埃拉登陆,或阻止汉尼拔顺利地航行回非洲。因此,汉尼拔选择间接的陆上路线,似乎更有可能是为了号召意大利北部的凯尔特人对抗罗马。

下面我们来看一看这次陆上行军所走的间接路线,以及汉尼拔由此获得的好处。罗马人派出了执政官普布利乌斯·西庇阿(伟大的小西庇阿之父)到马赛,以阻止汉尼拔渡过罗纳河。然而,汉尼拔不仅出人意料地在上游越过了这条湍急的河流,而且接着向更北的地方出发。他没有走里维埃拉附近更平直但也更容易遭遇袭击的路线,转而选择了伊泽尔山谷更曲折艰难的路线。据波利比乌斯记载,当西庇阿在三天后抵达渡河口时,他“非常惊讶地发现敌人不见了;他此前坚信敌人绝不会冒险走这条(向北的)路线进入意大利”。随后他立刻做出决策,留下一部分军队后率领主力及时从海路返回意大利,在伦巴第平原与汉尼拔交战。但在平原上,汉尼拔的骑兵团充分发挥了优势。随后,汉尼拔取得了提契诺和特雷比亚河两场战役的胜利,获得了大量的物资补给和新兵。

汉尼拔成了意大利北部的主人,在那里过了冬。第二年春天,新的罗马执政官们预料到汉尼拔会继续推进,便兵分两路,一路去了亚得里亚海边上的阿里米努姆(现称里米尼),另一路去了伊特鲁里亚的阿雷提乌姆(现称阿雷佐),从而分别控制了汉尼拔向罗马进军可能会走的东西两路。汉尼拔选择的则是通往伊特鲁利亚的路线,但他在经过详细调查后,决定出其不意。据波利比乌斯记载,汉尼拔“发现通往伊特鲁里亚的其他道路都很长,敌人也很熟悉,但穿过沼泽地的那条路很短,可以让他们出其不意地袭击弗拉米尼乌斯。这正是他所擅长的,因此他决定走这条路。但是当军队的士兵得知指挥官要带领他们穿过沼泽地时,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一般的将领总是喜欢已知的事物而不是未知的事情,汉尼拔并非如此。像其他伟大的统帅一样,他宁肯选择走一条最危险的道路,也不愿在敌人为他设定的路线上与敌人交战。

汉尼拔的军队“沿着一条隐于水下的路线”行进了四天三夜,将士无法睡觉,疲惫不堪,折损了大量人力和马力。当他走出了沼泽后,他发现罗马军队仍然驻扎在阿雷提乌姆,无所作为。但汉尼拔没有直接攻击,《历史》记载:“汉尼拔想到,如果自己绕过他的营地向远处进发,那么弗拉米尼乌斯既会害怕民众指责,又会恼羞成怒,不会看着国家被围攻而坐视不管。一旦他跟上来了,就有了攻击他的好机会。”

基于对对手性格的探查分析,汉尼拔了解了对手的心理,巧妙采用迂回战术。在随后的行动中,汉尼拔沿着通往罗马的道路,布置并完成了史上规模最大的伏击战。第二天清晨,在雾蒙蒙的黎明时分,罗马军队沿着特拉西梅诺湖边的山坡紧追汉尼拔,但突然遭到了前后夹击,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后世的读者往往会忽略心理因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但正如波利比乌斯在《历史》中所指出的那样,“如果你俘获了一艘船的舵手,那么所有船员都是你的俘虏;同理,如果你比敌人的统帅更睿智,整支敌军也往往会落入你的手中”。

为什么在特拉西梅诺湖战役之后,汉尼拔没有向罗马进军呢?这是一个历史之谜,所有的解释都只是猜测。缺乏攻城装备是一个明显的原因,但未必就是唯一的原因。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汉尼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试图破坏罗马对其意大利盟友的控制,并希望策反其盟友组成一个反罗马联盟。因此,这几次胜利只是为了在心理上助他更快地实现这一目标。如果他能令作战条件有利于他的骑兵团,就总是可以确保自己能取得战术优势。

战争的第二阶段始于罗马采用间接路线作战,这种间接路线似乎更具希腊特点而非罗马特点,在后世被人们称为“费边战略”。历史上曾有许多人模仿过这一战略,但大多都失败了。“费边战略”的核心不仅是避免战斗以赢得时间,还要打击敌人的士气,进而对敌方潜在盟友产生影响。因此,“费边战略”本质上是一种军事政策或大战略。费边很清楚汉尼拔的军事优势,不敢冒险做出军事决定。他一边试图避免与汉尼拔直接交战,一边组织了几次小型攻击来挑战汉尼拔的耐心,并阻止他们从意大利城市或迦太基基地招募新兵。为了成功实施这一大战略,罗马军队必须始终驻守山上,以阻止汉尼拔的骑兵发挥其优势。因此,这一阶段实际是汉尼拔和费边两人的间接路线的对决。

费边徘徊在敌人周围,阻击零散的敌军和外出寻找粮食的后勤兵,并阻止他们建立任何永久基地。费边始终像一个阴影一样,使汉尼拔胜利前进的光辉变得暗淡。如此一来,费边既避免了失败,又令罗马的意大利盟友变得不那么崇拜常胜的汉尼拔,进而促使他们改变立场。这种游击式的战役也恢复了罗马军队的士气,同时使迦太基军队感到沮丧。迦太基军队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征战,他们深知必须速战速决。

但消耗战是一把双刃剑,即使运用熟练,使用者也会感到吃力。尤其是当大众遭受痛苦,急切希望战争有个结果时,他们往往认为只有通过战斗击败敌人才能结束战争。罗马人越对汉尼拔的胜利感到震惊,就越质疑费边的智慧和战略,尽管实际上正是“费边战略”给了他们恢复的机会。军队中一些人野心勃勃、头脑发热,煽动人们质疑费边,批评费边“懦弱和不思进取”。这导致上层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决定,任命米努基乌斯为共同统帅。米努基乌斯既是费边的主要下属,也是他的主要批评者。于是,汉尼拔抓住机会诱使米努基乌斯掉入了陷阱,幸而费边行动迅速才将米努基乌斯救了出来。

在这次行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对费边的批评暂时平息了。但是当他六个月的任期到期时,他因不够受欢迎而没能连任,他的战略也随之被弃用。在执政官选举中,两名候选人赢得了选举,其中之一就是浮躁无知的瓦罗,正是他早些时候任命了米努基乌斯。此外,元老院通过了一项决议,决定对汉尼拔直接开战。这一决定是有根据的,因为当时意大利正遭到严重破坏。罗马人用实际行动支持这项决定,他们为公元前216年的战役动员了一支史无前例的庞大军队,在战争中投入了八个军团。但是他们选错了统帅,瓦罗的能力无法匹配他的好战精神,罗马人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另一位执政官保卢斯则对出兵时机保持谨慎,然而他的谨慎策略与瓦罗的意愿相冲突。瓦罗认为:“战争不仅需要防守,更需要挥剑向对手进攻。”他公开承诺,无论在何时何地发现敌人,他都会立刻出击。因此,他抓住了他的第一个机会,在坎尼平原向汉尼拔发动攻击。保卢斯主张他们应该设法把汉尼拔吸引到更适合步兵作战的区域,但瓦罗在第二天轮值指挥时让军队前进到了敌军的近处。第二天,保卢斯让军队留在阵地里,他认为物资供应短缺很快就会迫使汉尼拔撤退。但据《历史》记载,“瓦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战斗”。大多数部队都有这种感觉,他们对拖延感到恼火。“因为没有什么比停滞不前更让人无法忍受;人们一旦做出决定,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会毫不犹豫地冲向前方,并接受所有的后果。”

第二天早上,瓦罗指挥罗马军队离开阵地,并挑起了与汉尼拔的战斗,这正是汉尼拔所希望的。按照传统的战术布置,步兵应当被安排在中心,骑兵则在两侧。然而,汉尼拔的阵形布置出人意料。他命高卢人和西班牙人构成步兵队伍的中心,将非洲步兵向后放在每列队伍的最后端。这样的布置使得高卢人和西班牙人成为罗马步兵的直接对手,他们按照汉尼拔的计划做出了后撤的假象。如此,原本凸出的队形变成了向内凹陷的队形。罗马军团为他们的显著成功兴奋不已,越来越多的人挤进了凹陷处,直到因过于拥挤而几乎不能挥动武器。他们以为自己冲破了迦太基的阵线,实则是掉进了迦太基的包围中。在这个关键时刻,汉尼拔的非洲精兵从两侧夹击,包围了密集的罗马军团。

这种战略类似于萨拉米斯岛海战所用的战略,但思虑更加周全,并巧妙设置了陷阱。从战术上看,它与柔术的集体战术相似,基本上是基于间接路线的策略。

与此同时,汉尼拔左翼的重骑兵突破了敌人侧翼的骑兵防线,从后方将其包抄,另一侧的罗马骑兵纷纷逃跑,但他们的马跑不过努米底亚人的马。努米底亚人追击罗马骑兵,重骑兵从后方攻击罗马步兵,给出了最后一击。罗马军团被三面包围,由于人数过于密集,他们几乎无法自卫。随后的战斗转变为一场大屠杀。根据《历史》记载,罗马军队的7.6万人中有7万人死在了战场上,其中还包括保卢斯。而颇为讽刺的是,瓦罗却成功地从他一手造成的灾难中逃脱了。

这场悲惨的战争一度瓦解了意大利联邦,但并没有摧毁罗马本身。在罗马人民的坚定抵抗下,以费边为首,他们团结起来,坚守到底。罗马的复苏,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费边的决心和毅力,无论外界如何批评,他始终坚持回避战略。另一方面,汉尼拔缺乏足够的攻城装备和增援部队,以及他作为外来侵略者无法征用当地资源,这些因素都对罗马起到了有利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的西庇阿在攻打非洲时发现,迦太基更为发达的经济结构有利于他获得战争的胜利。)

公元前207年,罗马执政官尼罗使用另一种间接路线战略,从而终结了这场战争的第二阶段。当时尼罗悄悄带领军队离开了他们驻扎在汉尼拔对面的阵地,集中力量攻打汉尼拔的兄弟哈斯德鲁巴——他刚带领增援部队到达意大利北部。尼罗在梅陶罗河击败了哈斯德鲁巴的军队,汉尼拔因此失去了足以助他取胜的增援力量。随后尼罗及时赶回了营地,汉尼拔此时才得知,敌人的阵地刚刚曾一度空无一人。

此后,战争进入第三阶段,意大利陷入了僵局。在五年的时间里,汉尼拔在意大利南部停滞不前,而一连串尝试用直接路线攻击汉尼拔的罗马将领,都因太过靠近这头雄狮而被咬伤,只好撤退。

与此同时,小西庇阿于公元前210年被派往西班牙进行一次希望渺茫的冒险,为他父亲和叔父此前的失败一雪前耻,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如果可能,还要保住罗马在西班牙东北部的一小片立足点,以对抗驻扎在此的强大的迦太基军队。凭借迅捷的行动、高超的战术和娴熟的外交技巧,小西庇阿转防御为进攻,使用间接路线攻击迦太基和汉尼拔。西班牙是汉尼拔真正的战略基地,他在那里训练军队并从那里获得增援;小西庇阿巧妙地利用这个机会,出其不意,首先夺取了迦太基军队在西班牙的主要基地卡塔赫纳,随后使他们的部分盟友反叛,并击溃了他们的军队。

公元前205年,当小西庇阿回到意大利并被选为执政官后,他准备再次使用间接路线对汉尼拔的战略后方进行决定性打击,他为此事已经构思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现在的费边已经老迈,思维僵化,他强烈建议小西庇阿在意大利境内攻打汉尼拔。“你为什么不直接攻打汉尼拔所在之地呢?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你难道希望自己进入非洲时汉尼拔跟着你去吗?”

尽管如此,元老院最终还是批准了小西庇阿进入非洲的战略计划,但他们禁止他征召新兵。因此,当他于公元前204年的春天启程远征时,只带了七千名志愿军和两支声名狼藉的军团。这两支军团因为在坎尼战役中大败,曾被罚到西西里驻军。

在非洲登陆时,小西庇阿遭遇了迦太基唯一可用的骑兵部队。他巧妙地逐渐撤退,将对方诱入陷阱中,一举摧毁了敌军的骑兵团。这不仅给他赢得了加强防线的时间,也对双方的士气产生了影响。一方面,罗马当局更加慷慨地支持他;另一方面,迦太基对其非洲盟友的控制力也遭到削弱。不过迦太基最强大的盟友西法克斯除外。

小西庇阿随后试图占领乌提卡港作为自己的基地。他想速战速决,但这次的情况并不像他之前占领卡塔赫纳那样顺利。六周后,西法克斯带了一支六万人的军队来增援哈斯德鲁巴·吉斯戈正在组建的新的迦太基部队,小西庇阿被迫放弃了围困乌提卡港。仅仅从人数上看,这支联合军队远远超过了小西庇阿的军队。他们逼近时,小西庇阿退到了一个小半岛上,在那里打造了一条防线(后世的威灵顿借鉴这个防线建造了托里什韦德拉什防线)。小西庇阿首先使封锁他的敌军指挥官们放松了警惕,然后佯装要从海上进攻乌提卡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最后在夜间袭击了敌人的两个营地。

小西庇阿首先攻击了混乱不堪的西法克斯营地,他们的一部分帐篷搭在了防线外,而且是由易燃的芦苇和席子搭成的。这个策略彻底击溃了敌军的士气,引发了大规模的混乱。利用火势的盛大,罗马人攻进了营地之中,而此时哈斯德鲁巴的迦太基军队正好打开了自己的营地大门,冲向火场救援。他们还以为这场大火是不小心烧起来的,因为天黑时七英里外的罗马营地还非常安静,一切正常。当迦太基营地的大门打开时,小西庇阿趁机向他们发起了第二次进攻,省去了强攻的麻烦。据说,两支敌军都遭到了重创,总兵力损失了一半。

对这场战役的分析,将带领我们从战略层面到战术层面。在这次战役中,战略不仅为夺取胜利铺平了道路,而且可以说是直接造就了胜利。胜利是战略路线的必然结果,因为对毫无反击之力的敌军进行屠杀不能称为战斗。

取得胜利后,小西庇阿没有立即向迦太基进发。为什么呢?虽然历史没有留下明确的答案,但这比汉尼拔在特拉西梅诺湖和坎尼之战后没有进攻罗马的情况更好分析一些。除非能遇到有利时机进行突袭,否则围攻总是战争行动中损耗最大的一种。当敌人仍有野战军能够作战时,围攻也是最危险的行为。因为围攻者比守城的军队消耗更大,而且往往最终以失败告终。

小西庇阿不仅要考虑如何攻克迦太基的城墙,他还必须提前预防汉尼拔可能发起的反击,这是他精细策略的一部分。如果他能在汉尼拔回来之前迫使迦太基投降,那将为他带来巨大的优势。但他的目标是削弱敌人的士气,以最省事的方式降低敌人的抵抗意愿,而不是大量消耗兵力攻击。否则,他可能会在汉尼拔返回时发现迦太基的城墙仍然坚不可摧。

因此,小西庇阿没有强攻迦太基,而是系统地切断了迦太基的补给供应和盟友往来。最重要的是,他对西法克斯穷追猛打,将其击败后大大损伤了敌人的兵力。他还帮助自己的盟友马西尼萨重新坐上了努米底亚的王位,保障了自己的骑兵来源,以此对抗汉尼拔的主要武器。

为了进一步打击敌军的士气,小西庇阿向突尼斯进军。在迦太基看来,“恐怖和沮丧是打击迦太基人的最有效的手段”。加上其他的间接压力,迦太基军队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寻求和解。但是当和约条款正等待罗马批准时,迦太基军队得知汉尼拔回来了,并于公元前202年在莱普提斯登陆。因此,他们反悔了,和谈破裂。

现在,小西庇阿处于一个艰难危险的境地。虽然他在攻打迦太基时没有损失多少实力,但在迦太基接受了他的和约条件后,他就让马西尼萨回到了努米底亚去巩固新王国的统治。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统帅要么主动进攻阻止汉尼拔到达迦太基,要么死守阵地等待救援。小西庇阿两者都没选,他计划走一条从地形上看起来不可思议的路线。

如果把汉尼拔从莱普提斯到迦太基的直接路线想象成沿着倒着的“V”(也就是“Λ”)的右边的斜线,那么小西庇阿选择的就是左边的那条斜线,只留下一支小分队在迦太基附近扎营。这简直是最迂回的路线了!但正是这条经过巴格拉达斯山谷的路线,将小西庇阿带进了迦太基最主要的内部补给来源地。更重要的是,他的每一步都使他更接近马西尼萨响应他的紧急召唤而派出的努米底亚增援部队。

这一策略实现了它的战略目标。迦太基元老院得知了消息,他们震惊于自己的重要领土正被逐步摧毁,派出使者敦促汉尼拔立即出兵干预,攻击小西庇阿。尽管汉尼拔回复说“不要干预我的计划”,但还是迫于形势向西进军去攻打小西庇阿,而没有向北去迦太基。这样一来,小西庇阿将汉尼拔引诱到了自己选择的作战地点。在那里,汉尼拔没有物资补给,缺乏稳定的支援点,如果失败,他也没有可以撤退的堡垒。然而如果战斗发生在迦太基附近,他就会拥有这一切。

现在小西庇阿成功地诱导了敌人来此作战,他把士气优势利用到了极致。马西尼萨与他会合时恰逢汉尼拔的到来。小西庇阿没有前进,而是后退了,使得汉尼拔和他的迦太基军队在缺水的地方安营扎寨。此外,此地是平原,小西庇阿可以充分发挥他在骑兵方面新获得的优势。

在扎马之战中,小西庇阿使用高超的战术击败了汉尼拔优秀的骑兵部队。这是汉尼拔第一次在战术上失败,而且由于他采用了错误的战略,失败的后果也超出了他的预料。由于没有现成的堡垒可以避难和重整军队,他的军队在小西庇阿的追击下全军覆没。因此,迦太基选择了投降。

经此一战,罗马成为地中海世界的霸主。随后,罗马向外扩张并成为一个帝国,虽然其霸主地位面临过多次威胁,但从未受到严重的挑战。因此,公元前202年自然而然地成为古代历史上的一个分水岭,我们明白了此前的一系列转折点和它们的军事起因。然而,罗马终究开始衰退。由于野蛮人的侵略和内部的衰败,这个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帝国分崩离析。

这一“衰落和崩溃”的时期持续了几个世纪,欧洲的人种不再是单一的白色人种,还有了其他各色人种。对这一时期的“军事统帅之道”的研究可以带来很多启示,像贝利撒留和后来的拜占庭帝国的将军们都从中受益了。但是,总的来说,我们很难明确界定什么是“决定性战役”,转折点太过模糊,战略目的不明确,以及记录也不可靠,无法为科学推断提供依据。

然而,在罗马达到鼎盛时期之前曾发生过一场内战。这场内战值得我们研究,一是因为其中出现了另一个伟大的统帅,二是因为它对历史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正如第二次布匿战争使罗马登上了霸主地位一样,公元前50——前45年的内战使恺撒和恺撒主义统治了罗马。

当恺撒在公元前50年的12月越过卢比孔河时,他只统治着高卢和伊利里库姆,而庞培则掌握了意大利及罗马的其他地区。恺撒有九支军团,但只有一支和他一起驻扎在拉韦纳,其余的八支远在高卢。庞培在意大利有十支军团,在西班牙有七支,还有许多分遣队散布整个帝国。然而,庞培在意大利的军团并未形成实质性的威胁,因为近在咫尺的一支军团的价值远胜于远在天边的两支军团。恺撒曾因轻率地率领一小部分军队南下而受到批评,但时机和出其不意是战争中最重要的两个要素。恺撒在制定战略时,除了考虑到了这两个重要因素,还试图理解庞培的思维方式。

从拉韦纳到罗马有两条路,恺撒选了更长更迂回的路——他沿着亚得里亚海快速行军。当他经过这个人口稠密的地区时,许多准备投向庞培的人反而加入了他的行列,这和拿破仑在1815年的经历相似。庞培派的士气受到动摇,他们离开了罗马,撤退到了卡普亚。而恺撒插到了庞培在科菲尼乌姆的先行部队和在卢塞利亚的主力部队之间,通过非战斗手段收编了这支先行部队。然后他继续向南,朝卢塞利亚前进,不断收编敌人的势力以壮大自己。但是,由于他采用直接路线行军,敌人急忙撤退到位于意大利东南部的布林迪西防御港。恺撒继续追击,促使庞培决定越过亚得里亚海退到希腊。因此在第二阶段,恺撒由于过于直接、不够机巧,失去了一举终结战争的机会,使得他在地中海盆地周围又耗费了四年的时间。

现在第二场战役开始了。恺撒没有跟随庞培进攻希腊,而是转而攻击庞培在西班牙的阵线。他因此受到了许多批评,但事实证明他对庞培无暇顾及西班牙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一次,恺撒又过于直接,直朝位于比利牛斯山后的莱里达的敌人主力推进。敌人得知消息,避免了这场战斗。恺撒没能一击取胜,他的士兵士气开始下滑。他及时改变了路线才没有酿成大祸。

恺撒没有进一步围攻,而是把精力投入到建造人工浅滩上,以便能够控制塞格雷河的两岸,而莱里达就在塞格雷河边上。如此一来,恺撒就对敌人的物资补给产生了威胁,迫使庞培的副手们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撤退。恺撒没有阻止他们撤退,但派他的高卢骑兵跟上敌军,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然后,他没有强攻由敌人后卫把守的桥,而是冒险带领步兵军团穿过被认为只有骑兵才能穿过的深水滩,在夜间迂回行进,越过敌人的撤退线。即使在那时,他也没有发起战斗,而是反复阻挠敌军选择新的撤退路线。他的步兵军团一路行进,骑兵则持续骚扰并拖延敌军。他牢牢地压制着自己的士兵对战斗的渴望,同时鼓励他们与敌军友好相处。敌军越来越疲倦、饥饿和沮丧。最后,当他驱使敌军调头回莱里达时,他迫使敌人占据了一个缺水的位置,敌军投降了。

这是一场战略上的胜利,战败者和胜利者都没有流血。敌军死伤的人越少,向恺撒投降和加入他的新兵就越多。尽管他使用间接路线而非直接攻击,这场战役也只花费了六个星期的时间。

但在他的下一次战役中(公元前48年),他改变了战略,历时八个月才取得了胜利,而且还不是完全胜利。恺撒没有走间接路线,从陆路通过伊利里库姆进入希腊,而是决定走海上的直接路线。因此,他虽然在刚开始节省了时间,但最后却花费了大量时间。庞培最初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恺撒则没有。尽管恺撒下令大规模建造或征集船只,但最终只有一部分可用。恺撒没有耐心等待,而是从布林迪西启航,只带了他集结的兵力的一半。

在帕莱斯特登陆后,他沿着海岸前往重要的海港底拉西乌姆(现称都拉斯),但庞培比他更先到达那里。对恺撒来说幸运的是,庞培一如既往地行动迟缓,因而错失了机会,没能在安东尼带着恺撒的另一半军队与恺撒会合之前充分发挥优势击败恺撒。当安东尼在底拉西乌姆的另一边登陆时,庞培虽然位于两者之间,但也未能阻止恺撒和安东尼在地拉那建立会合点。庞培随后后退,恺撒一方的军队紧随其后追击,但徒劳无功。此后,两军在赫努苏斯河的南岸对峙,而这条河本身在底拉西乌姆以南。

这个僵局最后被恺撒的间接策略打破。恺撒在山丘上艰难地走了45英里,终于将自己的军队插在了底拉西乌姆和庞培的军队之间。庞培意识到了危险,急忙撤退去保护25英里外的基地。但是恺撒没能发挥优势:因为庞培有海上补给,所以以他的性格,他并没有带头进攻。恺撒于是采取了最初的做法:尽管很费力,但他仍然决定封锁庞培的军队。然而庞培的军队不仅比他的军队强大,而且随时可以方便地从海上获取补给或撤退。

即使庞培一向不主动出击,但面临如此脆弱的防线,他也没有放弃这一大好机会。他成功地突围了。恺撒试图通过集中反击来弥补过错,但失败得非常惨烈。然而,由于庞培的消极态度,恺撒士气低落的军队竟幸免于难,没有彻底溃散。

恺撒的部下叫嚣着要恺撒带领他们重新攻击敌军,但恺撒已经吸取了教训,在撤退成功后,他又回归了间接路线战略。在这个关键时刻,庞培本可以更好地利用间接路线——渡过亚得里亚海,重新控制意大利,在那里,人们因恺撒的失败而心生动摇。恺撒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庞培走这条路线,他将会极其危险。于是他迅速向东移动,对抗庞培在马其顿的副手西庇阿·纳西卡。因此,庞培被吸引去追击恺撒。他走了一条不同的路线,赶去支援纳西卡。

尽管恺撒率先到达,但他没有安排军队防御阻击,而是允许庞培跟上来。恺撒似乎失去了一个机会,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想在底拉西乌姆之后提供一个足够大的诱饵,刺激庞培公开战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想法是对的,因为尽管庞培的人数是恺撒的两倍,他也只是在副手的劝说下才冒险主动进攻。正当恺撒在苦思冥想如何创造战斗机会时,庞培提前给了他这个机会,双方在法萨罗交战。从恺撒的角度出发,这场战斗无疑过早了,这一点从他的险胜就可以看出。恺撒的这条间接路线恢复了战略平衡,但他还需要再次采取间接路线战略来彻底击败庞培。

法萨罗一战胜利后,恺撒紧追庞培越过达达尼尔海峡,穿过小亚细亚,并从那里越过地中海到达亚历山大港——在此地,托勒密暗杀了庞培,从而为恺撒省去了许多麻烦。但是恺撒因为介入了托勒密和他妹妹克莉奥帕特拉之间关于继承埃及王位的斗争而丧失了优势,白白浪费了八个月的时间。似乎恺撒总是会犯过于关注眼前的目标而忽视了更广阔的目标的错误。在战略方面,他也总是来回切换,好似有双重人格。

恺撒没有乘胜追击,庞培军队利用这段时间重新集结,并在非洲和西班牙占据了新的根据地。在非洲,恺撒的副官库里奥采取直接路线,使恺撒面临的困难变得更大。登陆后,库里奥赢得了初步胜利,但随即被庞培的盟友朱巴国王诱入陷阱,并被歼灭。公元前46年,恺撒在非洲的战役拉开序幕,他的行动与他在希腊时的行为一样直接、急躁且力量不足。他将自己置于险地,但又和此前一样,凭借自己的运气和战术技巧脱险。之后,他在鲁斯皮纳附近的一个坚固的营地安顿下来,坚守不出,等待支援军团到来。

这几个月,恺撒坚持间接路线,避免流血牺牲。即使在援军到达后,他仍采取间接路线,不过有些极端且作用有限。他组织了多次小型侵袭,打击敌人的士气。这种策略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敌军的逃兵数量逐渐增加。最后,他采用了一种较宽广的间接路线,打击敌人在塔普索斯的重要基地。由此,他创造了一个有利的作战机会,他的部队早已迫不及待,无须他的指令就主动发动了进攻,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随后,恺撒在公元前45年发动了西班牙战役,给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画上了句号。恺撒从一开始就努力避免流血牺牲,并在有限的范围内运用技巧使他的敌人处于不利位置,由他自己来决定作战时机和地点。他在蒙达获得了有利时机,取得了胜利,但由于双方势均力敌,因此造成了严重的伤亡。这表明“经济用兵”和单纯的“节约用兵”是非常不同的。

恺撒的间接路线似乎较为狭隘和不够出人意料。在他的每一次战役中,他都打击了敌人的士气,但没能令他们彻底崩溃。原因似乎是他更关注敌军军队的心理,而不是其统帅的心理。他的战役有助于我们区分两种间接路线——一是“针对敌军”的间接路线,二是“针对敌军统帅”的间接路线。更重要的是,它们最强有力地将直接路线和间接路线区分了开来:因为恺撒每次使用直接路线都会失败,而每次换回间接路线则会成功。 srEXmzqhXDNCuQJvChzfbcNLBGaTGP5WbJZqQz27I9DkzLP5GhIG9ZD3ITAMFV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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