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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突入

“哇,这可真是……真是……”极其少见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元岁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巴巴的又接连“哇塞”了几声。

“这就只剩‘哇塞’啦,你的文化课也忘得太快了。”韩越挠了挠下巴,“看你起的那个范儿,我还以为你要现场赋诗一首呢。”

“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当然是比不了您啦。”元岁接嘴很快,“不过您看,咱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小老大都没嫌弃我呢。”

“你可别看他总是绷着脸不说话,说不定他心里已经写完一篇嫌弃你的八百字作文了,开头还是几大段排比的那种。”

凌夙诚回过头来,表情认真的开口澄清到:“没有。”

元岁与韩越愣愣地对望一眼,突然后知后觉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个人意外的合得来,至少是在打趣他的方面相当有共同语言,简直是相见恨晚。

凌夙诚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原地休息一刻钟。”

几重山梁中的凹陷内,一座钢筋铁骨的城市突兀的拔地而起。徒步从沿海走到这里,即使选取的是最短路线也花费了一昼夜。凌夙诚刚刚松口,韩越就毫不讲究地在地上躺平,丝毫没有在新人面前维持前辈姿态的意思。

此时又是日落时分,巨大的夕阳仿佛可以点燃城市。即使是还未真正叩响这座城市的大门,弥漫于空气中的某种刺鼻气味也让元岁打了一连串喷嚏。

“比起这里,我宁愿睡在昨天那片林子里。”打喷嚏的间歇,元岁捏着鼻子嘟囔了几句。

“几十年前颇有名望的工业重镇,后来不小心漏了点什么东西出来,说是这周围两百年都长不出一根草来。”韩越的声音懒洋洋的。

“以前的城市吗?”元岁蹲下来锤了锤腿,“说真的,有点……令人失望。”

即便是完全抛开“审美”这类主观色彩浓郁的参照标准,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也颇为不适。城市外围层层叠叠的排列着样式统一颜色灰暗的低层楼房,逼仄得几乎看不出一条明显的巷道;中心区域则被刷成花花绿绿的超高层建筑占据,建筑古怪的修成了圆柱形,就像几根扎进土地的吸管,视觉上非常不协调。

“可能是我视力不够好,我怎么觉得这些房子都没有窗户?”元岁提问。

“确实没有窗户。”凌夙诚瞥了韩越一眼,后者立刻会意,主动承担了解说工作。

“我有说过这是‘咱们’以前的城市吗?”韩越挑了挑眉,“我们喜欢通风透光,有些东西可不喜欢。”

“是它们的城市?”元岁一下来了精神。

“至少是被它们糟蹋成这样的,我听说这边很久以前是风景区。那些东西来了之后,看重地下面的东西,美其名曰和当地人一起开发,实际上呢,”韩越指了指中间的高层建筑,“这些房子的地底下几乎都掏空了。它们给这里的人每人分配一间房子,白天直接坐电梯到地底下干活,晚上上楼睡觉,非常高效方便。”

“没人逃跑么?照理来说,它们的数量并不多呀。”

“你知道以前的福建土楼么?它们分配的房子就像土楼那样,围成一圈儿。它们在这个中空的圈儿里修建了一个‘哨塔’,能够看见楼里来来往往的人,楼里的人却看不见它们。它们只用偶尔进去转转,所有人都只敢老实待着。”

“听着就像是监狱。”

“就是监狱。结果这些人断断续续接受了二三十年的劳动改造,把地下的东西挖的差不多了,本以为总算是能解放了吧,结果很凑巧的挖出了事儿,一大半的人全给毒死了。残余的一点点人根本不敢闹事,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了。这块儿被榨干的地方很快就被它们放弃了。”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离开船,到这种地方来呢?”元岁轻声问到,“船上哪怕是再不好,也比这里强吧?来这里的人吃什么用什么?哪怕是小病小痛,又到哪里去找医生呢?”

“你的问题真多。”即便嘴里正说着不耐烦的话,韩越脸上却还笑眯眯的,“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有些人为了拥抱大地,就是乐意朝生暮死,你还能拦着?”

朝生暮死。凌夙诚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挥挥手打断韩越的话,问到:“接下来有两个选择。我们不清楚城里的情况,贸然在晚上进去可能会遇上麻烦。但是我们这次来也是轻装,如果在这里逗留一晚,返程的时间和物资都会吃紧。”

“那就抓紧呗。”

“还是小心些吧。”

韩越和元岁同时开口,随即面面相觑。

“你们做主,你们做主。”元岁有点慌张地摆了摆手,立刻改口,“快刀斩乱麻,英明英明。”

韩越笑着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咱们动作还是越快越好。我们浪费的时间越多,对家的准备时间就越充足。迟则生变。”

“嗯。”凌夙诚点了点头,“我们不清楚这些人具体的住处,尽量安静地从边缘开始排查。”

和表情仍有些讪讪的元岁擦过目光的瞬间,凌夙诚隐约注意到她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但最终,元岁只是勾了勾嘴角,老老实实地跟上了韩越的步伐。

推开陈旧的木门,响声让人有些牙酸。元岁将手当做风扇,费力地驱赶着空气中无数漂浮的颗粒。韩越也跟着装模作样的吹了吹,还抓了在空中胡乱的抓了几把,玩儿的很开心的样子。

屋子的窗户都被木条封住,三个人的影子混合着今日的最后一寸阳光延伸进屋内。

“这什么味儿?”元岁摸了摸鼻子,似乎又有连续打喷嚏的前兆。

“霉味儿。对你来说确实是新奇,多吸几口尝尝鲜吧。”韩越摸了一把墙,不但沾了一手的灰,还顺带扣下来了一块儿,“很久没人动过这里了。”

“如果是我的话,也不会待在这么外围的地方。”元岁捂着口鼻跟着他走了进去,声音闷闷的,“既然是藏起来,肯定会待在最僻静的角落,没有那么容易找到的。”

“慢慢往里边转呗。”韩越拍了拍手。

“前面有一间,窗户没有封上。”凌夙诚指了指屋外,“分开找效率会高一些。”

“行啊。”韩越似乎是想用沾灰的手拍拍凌夙诚的肩膀,被凌夙诚面无表情地闪开,“不过也用不着完全分散,不安全。”

元岁恰巧背过身,正在好奇地扣墙。韩越指了指她的后脑勺,继续道:“要不你们俩一组,出门往你说的那个没封上窗的房子那儿走,我往反方向走走看,一会儿回来找你俩。”

“可以。一小时,自己小心。”

错身而过时,韩越缓缓比了个口型。即便是不用刻意叮咛,凌夙诚其实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看紧那个女孩儿。”韩越在提醒他。

元岁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儿扣下来的墙皮包进手帕里,冲着凌夙诚笑了笑:“小老大,咱们也马上出发?”

“嗯,跟紧我。”凌夙诚回答。

他听见走远的韩越似乎是笑了一声。

“这里以前住的人,应该要比前面几户都要有钱。”元岁砸了砸嘴,“独栋小洋楼,阶级敌人呀。”

“窗户也从里面被钉上过,是后来拆掉的。”

“有人最近来过这里,应该是男人。”元岁掏出电筒,比画了一下地上的几个留在灰尘上的脚印,“哦,也有可能是脚特别大的女人。”

自然光已经很弱,这种地方自然是不能指望能够方便的开灯。电筒的白光将一切都映照的有些鬼气森森,元岁缓缓走到桌边,将扣着的相框翻了过来,不太意外地发现里面并没有照片。

“真遗憾,我还想知道以前的人长什么样呢。”元岁似乎是叹了口气。

“之前每一间屋子都很空,这一间房子里还算是剩下的陈设比较多的。如果不是搬走的时候刻意清空的,也许是那些后来搬到这里住的人将有用的东西都带走集中起来了……”凌夙诚看着她手里摇晃的光源,突然皱紧了眉头。

“怎么……”元岁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几步上前的凌夙诚一把按倒,脱手的手电筒滚进了角落里,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下一秒,近在咫尺的窗玻璃接连碎裂,玻璃渣子铺了两人一身。突如其来的尖锐噪音让元岁脑子嗡了一声,反射性地想要稍微抬起头,脖子刚一动作,就被凌夙诚用了点力重新按了回去,磕出了不小的响声。

“有人开枪,仔细听。”凌夙诚蹲在她旁边,声音冷了下来,警告意味十足。

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完全不及格,元岁悄悄伸手揉了揉额头,小声辩解到:“我觉得有点奇怪嘛……窗户是从一边开始碎的,我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有人从外面走过,挨着敲烂的。”虽然再稍微过脑子想想的话,这个猜测是有点不靠谱。

枪声已经停了下来。凌夙诚似乎是顿了一下,按着元岁的手稍微松了劲儿,接着低声说到:“北面的山坡上,是有点远,三个人。”

“三个人?”元岁小幅度抖玻璃渣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一把逮住凌夙诚再一次伸过来按她的手,慌慌张张地说,“不对劲儿,咱们快出去!”

黑暗中,凌夙诚皱了下眉,一手扯下外套,铺在了残存不少角度尖锐的玻璃的窗框上,另一手捞起元岁,把她往正确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开口道:“钻出去——小心些。”

只有极其微弱的月光。元岁原地打了个转才惊慌地摸到了窗框,蜷着钻出窗外,落地时还打了个滚儿,刚站起身,身后的凌夙诚已经迅速猫着腰跟了出来。

“别愣着。”凌夙诚声音已经有点无奈了,“摸着黑往前跑,如果摔了我会及时拉你一把的。”

“等等等下。”元岁打着结巴,回头将凌夙诚的外套收好,这才一路小跑起来。

大约才冲刺了一百米,身后一声巨响,光线突然亮了起来,将小巷映照成摇曳的红色。凌夙诚回头,看见刚刚的小洋楼已经炸塌大半,火光冲天。 bHcbMwz9pn5BjzqlBJCiQh35pxTRfBuglTaqV6ISpgc5ApKZ/RmtjBaOdCK8Zb+e



第十四章 朝暮

“……是个陷阱。”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凌夙诚稍微眯了眯眼睛。

元岁正扶着一堵墙喘气,嗓子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不见得是针对咱们的——不过真给我吓一跳。”

“应该是故意让那栋房子看上去‘与众不同’的。”

“是的。毕竟谁来了,看到这周围唯一外观上不太一样的小洋楼,大概都会摸进去看看吧。一旦多待一会儿,就会像这样,‘砰——’。”正说着,元岁还比画了一个炸开的手势,“上一次来这里的人说不定就是来布置炸药的。房间内堆的杂物一方面是为了拖延进屋搜查的人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遮掩他们动过的地方。”

“所以,故意开枪的理由更多也是为了震慑我们。”凌夙诚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仍有点咳嗽的元岁,“三个人?”

元岁似乎有点走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凌夙诚刚刚是在向她提问,抬手指向来路不明的敌人刚刚所在的山坡,开口解释道:“您看那个方向,虽然正正巧巧冲着我们,但是距离太远了。至少在我的同学之中,应该是找不出一个能够从那个距离一枪打中咱们的人。”

“嗯。”凌夙诚目测了一下这个距离,稍微点了点头。何况这还是在夜里。

“所以当您说出对方有三个人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奇怪。从那个距离,如果是抱着‘打中’的心思,唯一提高准确率的方式,就是朝着我手里暴露位置的光源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最大火力整个突突一遍。兴许运气好就打中了。”元岁将手里的外套展开,用力抖了抖玻璃渣,有点不好意思地双手递还给凌夙诚,“如果对面是三个人,总不可能就一个人带着枪,另外两个在旁边呐喊助威吧。可是刚刚那个火力明显不对,只有一把枪。而且子弹最初就是奔着门的方向去的,不是往我身边招呼的。唯一负责开枪的这个,水平还这么差?我想不会吧。”

“开枪只是为了逼迫我们选择在房间里暂避,他们真正依靠的是提前埋好的炸药。”凌夙诚在心里捋了捋,“从结果来看,大致上是这样。但是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如果依靠炸药,为什么不设计成一进门就直接引爆的模式?如果选择你推论的这种方式,就意味着对方需要在合适位置的山坡上设立一个哨塔,每天轮班盯着这边的动向,如果搜查的人进出门很快,也许根本就来不及引爆,只是白做工罢了,还是个一次性的白做工。”

“不知道……”元岁的表情也有些困扰,似乎是早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是不是原本这个不太聪明的装置原本就不是针对我们来的?之所以没有开门即爆,是为了设置一个缓冲时间,免得不小心炸错了对象?”

“费这个脑子做什么,想知道答案还不简单。”韩越的声音突然从头顶悠悠传来,直接给元岁吓得一哆嗦。他正坐在元岁头顶的窗沿上,翘着二郎腿,晃悠晃悠地继续说到:“哟,对不住对不住,胆子这么小的吗?”

元岁抬头一看,连忙飞快地挪着小碎步退远——如果她长得再高一点,就能正正好给韩越垫脚。“越哥您是飘上去的吗?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刚刚要是真给吓跳起来,能直接给您顶下来。”

“唉,没那本事,我是沿着这一排房子的外墙爬过来的。”韩越摸了摸下巴,纠正到,“不是打击你,实事求是地说,我觉得哪怕是你真的一个大跳起来,应该也顶不着我。”

“这么伤人的吗。”元岁很不服气地上前几步,似乎是打算量一量距离。

“先说正事。”凌夙诚适时打断,同时隐约预感到这四个字也许将会长期挂在他嘴边,“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靠各位的演技啦。”

“出事了!”穿着工字背心的中年男人高声叫嚷着,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

沿途的灯光仿佛是被他的脚步依次点亮。很快,方才还昏暗又寂静的偏僻小巷突然复活,一个少年刚刚好奇地从窗户探出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拧着耳朵扯回了屋;躲藏起来的人三三两两地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有的正一边与身边的人高声讨论,一边惊惊慌慌地披衣服。一片嘈杂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孩子的哭闹。

“我刚刚听到动静了……怎么?没成功?”有人高声问到。

“呸,真他妈成功,没炸着不说,还炸错人了。”男人被挤到了人流中间,接过别人递来的水,猛灌了两口,咳了两声才又说到:“还炸到了最不好惹的人头上!”

“谁呀谁呀?”人群沸腾起来。

“那群当兵的!”

深夜。元岁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引得缩在地上的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抬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被元岁努力憋出的、快把眼睛给瞪出来的凶恶眼神勉强吓了回去。

“用力过猛了小朋友。”韩越低声说。

元岁拍了拍脸,努力地活动面部肌肉,悄悄指了指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背对着站在另一侧的凌夙诚,似乎是有点忿忿不平。

“因材施教。我们不能对原本表情管理系统发育的不太好的人提出太高的要求。”韩越正色道。

今晚月色暗淡,星星却显得尤其明亮,像是无数颗小小的宝石随手洒在了深色的绒布中。

远远的,一连串闪烁的光点就像是水面上断断续续的波光,从一侧不断向这个圆型小广场靠近,仿佛是流动的银河。

可惜凌夙诚的视力很好。

他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一群面色铁青的人正握着老式的手电筒,浩浩荡荡地向这里走来。

大半个小时前,他与韩越迅速潜入那个正在争执是否要立刻前往爆炸地点看看情形的小屋子,放走了看着最麻利的一个回家报信儿,再将其中两人绑得像是即将被丢进蒸笼里的螃蟹,废了点劲儿才总算是把这两人挪到这里。

“哟,来的挺快呀。你们两位,等会儿可得给我安分一点。既别搞出什么像是被我虐待过的大动静,也别一动不动的干杵着,这不用我再教教你们吧?”凌夙诚听见身后的韩越正在对两位人质进行思想教育,痞气十足,也不知道是装得太像还是本色出演。

但是韩越的表现无疑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后面被塞着嘴的两个人完美地诠释了“点头如捣蒜”,似乎是想通过真挚的眼神稍稍感化一下眼前依旧笑的很欠的人。

记得刚开始,这两个人还不太听话,嘴里不干净地骂了一大堆,倒是还算有几分胆色——直到韩越满面春风的听完后,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对面一个人的名字。

那人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声嘶力竭地询问韩越的身份,眼中已有惧色。

“你应该叫我一声长官。”韩越刚笑眯眯地说完,稍微胖一些的那个就因为太过激动差点自己把自己勒背气儿,最后只能被半拖半抗地带来这里,成功让累得大喘气儿的韩越的神色看起来更可怕了。

即使是预料到了这些从“颛顼”逃离的流民对于军队一定抱有敌意,但是这两个人身上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畏惧依旧让凌夙诚有些心惊。

凌夙诚的目光从两人身上轻轻掠过,不太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与厌恶。但意料之外的是,他隐约从那个胆量和体格不成比例的微胖中年人眼睛里读出了一点点祈求的神色。

其实一个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眼里含着零零星星的泪花,表情还混合着一点点羞怯的讨好,不但没有什么说服力,还莫名有些像是喜剧里的桥段。韩越看得肩膀稍微抽了抽,好在没笑出声,但是凌夙诚依旧一脸肃穆。

这群人根本不具备守护一方乐土的能力。虽然这里也不算是什么乐土。

可惜也只有他们能够站出来。凌夙诚觉得心里一刺,揉了揉眉心,转身不再看他。

“晚上好呀各位。”韩越打了个哈欠,又挠了挠头。凌夙诚想起之前的调侃,深深地觉得他才当得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几个字。

此时,他们三人,连带着被五花大绑的两名人质,被五六十人围在中间。这群人虽只是沉默着,目光却像刀片一样实实在在地刮在凌夙诚身上。他看见人群中还有几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孩子,正被父母紧紧地箍在怀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中居然有些怨毒。

没人回应韩越的招呼。满是人的小广场寂静无声。

韩越倒是一点也不沮丧。他两手空空,悠闲地绕着两个人质转圈儿,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甚至目光都没有落在人群中,所到之处却都有人小幅退开几步。几圈之后,对方的包围圈宽松了很多,一些人脸上紧绷的表情也隐约开始摇摇欲坠。

“我们已经脱离很久了!你们到底还想要什么!”突然,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开口喊到,声音尖锐的就像是在尖叫。

长久的寂静之后,这一声显得尤其刺耳,凌夙诚看见女人牵着的女孩儿捂住了耳朵,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小幅度的颤抖着,她母亲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着韩越,对于女儿的状态毫无知觉。

“唉,瞧你说的。”又静了好一会儿,韩越揉了揉耳朵,不慌不忙地说到,“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放心吧。”

女人被堵得一滞,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几次想要再次开口,最终都咬牙切齿地憋了回去。

“好了,不要一个个都这样看着我嘛,我又不是来讨债的。”韩越还是那么气定神闲,“你看,哪怕是我们刚一进门,你们就莫名炸了那么大一坨烟花来欢迎,喏,点烟花的人还完整的在这儿呢,怕什么。”

“抱歉,关于这一点,我们不是有意为之。”一个黑眼圈浓重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语气恳切,“您恐怕心里也知道,您的出现会让我们多么畏惧。所以请原谅我们的无礼,尽快离开这里吧。”

“哦,一句不是故意的,先把自己的问题撇清,然后再给自己搭一个道德高地,就赶我们走呀。可以啊兄弟。”韩越的语气冷了下来,同时,人群也躁动起来,有几个已经神情阴鹜地将手伸进了口袋,全然是打算搏命的架势。

“真有意思。”见此情形,韩越却笑了起来,“你们是打算仗着人数优势——在我手下走几招?”

这个交涉的走向有点糟糕,凌夙诚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军刀,瞥了元岁一眼,却发现对方正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把喷嚏憋回去。 oGpI2ferFCVkl0R9HUEe23QCYRm1WWQiJ1k+d8yLgigSZGI9NyELFHVIqgJWEwel



第十五章 夜谈

“最近我们这边很不太平,再次郑重向你们道歉。”中年人似乎是这群人中领头的,他深深鞠了一躬,清了清嗓子,以一个勉强能压住身后议论声的音量朗声说道,“您必定因为是公务缠身才会前来这里,也必定不想在我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态度就对了嘛,谁乐意跟一群炮仗讲道理呢。”韩越故意将“炮仗”两个字读的很重,毫不介意这话激起的风浪,“我们只是来找一个人。”

“我们这里的人都——”那个声音尖利的女人正再度高声叫嚷,被男人以手势制止。

“您请说说看。”男人的声音非常疲惫。

“戴松朴。”韩越放慢了语速,将每一个字都念得非常清楚。

这个人当然是不可能找得到的。人群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了一阵,似乎并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

“很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男人偏头听完身边几个人的陈述,接着说到,“您或许知道,实际上,到这儿之后,我们很多人都改了名字。恕我多嘴问一句,您找这个人是为了什么?”

“他杀了我们的人。”韩越的话就像往人群中回敬了一大串儿摸不着的炮仗,很多人立刻跳起脚来。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这人到底是谁?”

凌夙诚听得有点头疼,和韩越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快些解决。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来故意找你们的碴。老实说,你们中间这么藏龙卧虎,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扯着嗓门说话有些累人,韩越不得不歇了口气,终于奔向主题,“不知道这个人?没关系,我们有别的线索。我们得到情报,他的妻子精神上有些问题,现在正和他住在一起。换句话说,关于这位脑子不太清醒的夫人,各位有什么线索吗?”

凌夙诚环视四周。多数人脸上的茫然惊惧看上去都不像是伪装,不知道是这戴姓夫妻真的为人低调存在感稀薄,还是……他抬眼,正巧撞上人群中一位少女躲闪的目光。

凌夙诚心下了然,但还没开口,就听见为了不破坏严肃的气氛,一直在憋喷嚏的元岁终于开口,不紧不慢地说到:“放心吧,我们不兴连坐那一套,只想找找这位戴先生的家人和朋友了解情况罢了,这是工作。如果你们坚持觉得,自己没有配合的义务的话,就请你们也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友善关系需要双方共同维持……还请不要让我们太难做。”

“我觉得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还是比较显眼的。”韩越用ID投影出戴姓夫妻的数年前的合照,“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中年人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斟酌着说:“我确信这两个人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

“意思是,还有一些从船上过来的人,没有和你们住在一起?”

“……是。”

“这种环境里,没有人可以脱离群体长期遗世独立。千万别告诉我你们真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似乎是在北边的林子里……想去的话,要翻过好几座山。具体位置我确实不清楚。”

“你是说,这群人跟你们平日里完全没有联系?”韩越笑了起来。

“越扯越离谱。”凌夙诚听见元岁在旁边小声嘟囔了句。

“我们真的只知道这些。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喜欢清静,不愿意与我们往来,才会选择独立居住。”中年人解释道。

“我勉强相信你们之中有一部分人是真的不知道。”韩越意有所指。

“但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元岁站上了一个高一些的小平台,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点,“独立居住?您怕是在说笑呢。他们的吃住从哪里来?难道全凭自己种?您觉得一位丈夫出门‘干活’,独自在家的精神失常女性,能够安宁的一个人自给自足?”

“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一定有人知道。”元岁的眼神落在了刚刚凌夙诚注意到的那名少女身上,“我知道在这世上,总有一些好心的人,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孤孤单单可怜巴巴的活着……而是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

受到元岁的眼神指引,少女身边的人群渐渐窃窃私语着散开,独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战战兢兢了一会儿,最后缓缓跪坐在地上。

“是这个方向没错吧?”元岁打着哈欠问到。

“只要那些人没骗我们,没错。”韩越指了指远处的群山,“咱们这座山头,叫‘花鸡崖’,前面一座,‘灰鸭山’,再往前,‘白鹅岗’。”

“哦。”元岁点了点头,总结到,“明白了,因为一座山比一座山高,所以名字里的动物脖子一个比一个长。”

“噗。”韩越笑了一声,“可能是这个道理。”

原本已经做好了全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准备,走到半途,三人竟发现一条半壁宽的微型铁路。即便是铁轨几乎已经完全锈蚀,好在框架和相对平整的碎石路面还在,省了不少力气。

“运煤的。”凌夙诚简明扼要的终止了韩越与元岁两人关于小人国的想象。

“那倒是好啊。顺着这个走,说不定能走到村子里去,差一点也能找到以前矿工休息的地方吧。”韩越抬头看了看天,“找个能躲雨的地方最好,我看这天色不对头。”

“前几天不是一直晴着?”

“你不懂。”韩越一脸深沉,指了指走在最后的凌夙诚,“有这位在,十成十的呼风唤雨。”

“这么厉害?还有这种‘天赋’?”

“不不不,不是天赋。”韩越的语气高深莫测,“说来奇怪,只要和小老大一起执行任务,就很难看见太阳。可能是上天都被勤勤恳恳做人的小老大感动,不忍心把这位面恶心善的美男子晒糊。”

凌夙诚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元岁倒是立刻就老实了,没敢再接这茬。

“越哥,您觉不觉得老大心情不太好?”元岁低声问到。

“没事儿,别管他。他没几个时候心情有多好,也没有几个时候心情有多坏,脸上都这样。”

前面的两个人精神头似乎都很不错,一路上几乎没停过嘴,估计都感到在话唠这一项本领上棋逢对手。凌夙诚走在最后,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临到傍晚,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簌簌下落的叶子裹挟着灰尘,是迷眼的最佳暗器。前面两个拉起帽子一路飞跑,终于在铁轨的尽头找到了一个半身嵌在天然山洞里的木屋。元岁绕着屋子啧啧称奇了好一阵,才被雨水砸进了屋里。

“晚上屋门口轮班?”韩越问到。

“嗯,老规矩。”凌夙诚回答。

“别呀,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元岁被刚刚加热好的罐头盒子烫了一下,有点狼狈地将罐子在左右手间抛来抛去,“这几天都是越哥上半夜,老大下半夜,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习惯了,三个人也不好分。”凌夙诚面无表情地接过元岁手里的“烫手山芋”,轻轻放到了地上。

“可以排个值班表呀,总之这样不行。”元岁争辩到。

“你就领了这份心意吧。多睡会儿说不定还能抓紧最后的时间长长高。”韩越作势将手伸向罐头盒子,“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太好意思,可以少吃一点。”

凌夙诚不再说话,吃完不久,走到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背对两人躺下了。

夜深了。小木屋的隔音并不好,凌夙诚闭着眼睛,没有睡着,也说不上正在想什么。

屋子另一头,元岁在十分钟里起码翻了五次身,虽然动静还算比较轻,但凌夙诚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第十次翻身后,元岁大概是觉得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轻手轻脚地翻身起来,悉悉索索了一阵,推门出去了。

“怎么了?”韩越正在门口守夜。

“嘘,小点声,老大睡觉呢。”元岁的声音很轻。

韩越大概是笑了一声,然后配合地放低了声音,问到:“有事儿?”

“您真的不觉得老大看着心情不好?”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嘛,别想那么多。”

“不是我瞎想。”元岁解释到,“跟那群人在广场上演了那一出之后,老大好像显得比平时更不高兴一点……您真的没觉得?”

“可能是吧。他那人就这样,同情心又泛滥了呗,你不用管。”韩越顿了一下,“他自己能想通。”

“同情心泛滥?”元岁复述了一遍,语气中似乎有点惊讶。

“慢慢的你就知道啦。”韩越似乎打算随口糊弄过去。

元岁沉默了好一会儿,斟酌着说到:“老大这个人……怎么说呢,真的挺难懂的,我觉得我得再多复习复习讲微表情分析的那些书。”

“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是不能通过其他人转述的。分析解读小老大的心思,原本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证明你个人能力的一种方式,可别想从我这儿走捷径。以后你就知道啦,跟小老大商量,比跟我商量可容易多了。”

“他从小就这样么?”

“怎样?你是指话少?没啥表情?大概吧,我也没有很早就认识他。”

“说真的……我在想,我这次出来是不是表现很差呀。”元岁似乎有点低落,“我知道老大为了提拔我……不,基本就是救我一命,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但是我觉得我的表现大概不能让他满意吧。”

“哈哈哈,”听见这番话,韩越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想多了,他那副样子,绝对不是因为你。咱们都没有惹他生气的本事,你哪天要是真能把他给气的上头了,记得拍照留念一下,我还没见过呢。”

“我还是真的挺怕的……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元岁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因为我心里知道自己不是靠着实力来这里的……以后也不知道还要怎么拖累你们,至少,我也想让你们被拖累得开心一点……哎,说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时无话。凌夙诚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有些犹豫这个时候他出声是否合适。

“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一件事儿。”终于,他听见韩越打破了沉默,“关于咱们小老大第一次出门,是执行怎么任务的。” oGpI2ferFCVkl0R9HUEe23QCYRm1WWQiJ1k+d8yLgigSZGI9NyELFHVIqgJWEw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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