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建有主人的住所,与农庄及上古领主的住所区别不大。正方形庭院的左右两侧是和地面齐平的附属建筑,前面还有门房,北面是主人的住处,稍稍高企,朝南。这是中国住宅的传统平面图,一成不变。皇家宫殿的布局依然如此,只是庭院依次鱼贯排列,楼阁数量更多。从那时起,富人不再住在庭院深处的建筑里,他们更喜欢住在多层的楼房里,后面是大片的花园。而庭院里的建筑称为“堂”,是带有多根立柱的大厅,左右侧翼有小房间,后来变成了炫耀排场的会客厅。在西南角,一家之主的旧居里保存着祖先牌位,这是安放着家宅及家庭福祉的“荣耀之翼”;因此,大家都尽量短暂地在此居留,生怕冲撞财运,让家族破产。立柱被漆成红色,露明的小梁上也有雕刻和彩绘,凸显出鸟兽的图案,甚至还有挂在大梁上的猴子;在左右两端分别出现一条龙和一头虎,那是象征东方和西方的动物。地面是泥巴的,往往铺了草席;来自克什米尔(Cachemire)或极西之地的希腊—罗马世界[l’Extrême Occident gréco-romain,被称为“大秦”(Ta-Ts’in)]的羊毛地毯颜色鲜艳,非常受欢迎;但因为距离和交通不便,它们变得极其稀有和昂贵。墙面用石灰简单刷成白色,在有接待活动的日子会用带有刺绣的白色丝绸加以装饰。有时也会用绘画来装饰,一如灵堂上雕刻了图案的石板,能看到一些小场景——有的是神话里的内容,表现了神仙的随从们;有的取材于传奇和故事,如上古圣王及孔子和老子的会面;还有日常生活场景,如有杂耍艺人和乐师相伴的宴会,或打猎的过程。
家宅 。我们之所以了解当时的家庭住宅,是因为汉代和六朝时的地基残存了当时建筑的大体结构。供居住的楼宇是无立柱的轻质建筑,简单的墙面为木制;外屋架裸露,嵌在黏土或砖制的墙里,显示出一些X形的装置,与我们 中世纪时的木制房屋类似。男性的套间在二楼,女性的在三楼,有时还会在此之上建起一两个小亭子,供消遣之用。整个室内,包括墙、地板和天花板在内,都是木制;根据某些高丽的墓葬来判断,地板被漆成黑色,墙壁覆盖着鲜艳色彩的壁画,如一列黑色的马队,用黄色和红色加以烘托。或许对于住宅室内而言,道德主题更受偏爱。公元1世纪,明帝的夫人马皇后(l’Impératrice Ma)命人将自己的套房用带有孝子图案的中楣来装饰。底层用作仓库;正如当今日式的家宅一样,在那里还会设置浴室和烧柴的大型火炉。当时,上层社会的人的规矩是五天洗一次澡,法律还因此给官吏放假。底层还有厨房,炉灶上摆满坛坛罐罐和各种食物,大块的鸡、鸭、鱼、肉用绳吊起来。墓碑上的许多雕刻画生动再现了当时的场景——家仆们忙前忙后,有的要看管炉火,有的要照看茶炉,有的要布置杯盘坛罐并洗碗,有的要在旁边的井里打水;鹅群在漫步,当中一只躺下的狗用单眼的余光窥伺着进进出出的菜肴;当托盘备好,家仆们通过一条又窄又陡的楼梯将其送至高层。
家具 。家具的种类有限,桌子、椅子、床之类的尚未问世。椅子源于西方,要到公元3世纪才出现,而大面积使用椅子还要等到几个世纪之后,接近唐代(les T’ang)中期。当时唯一的家具是“榻”,即用简单的木板摆在地面或放置在四个弧形的脚上,上面覆盖一张席子,在冬天盖上羊皮,既当座椅又当床。正确的坐榻方法是跪着,大腿收紧,靠脚后跟支撑,今天的日本人(les Japonais)依然这样坐。即使对习以为常的人而言,这种姿势都很容易让人感到疲劳。因此在这种“座床”的左侧会放置一块扶手,这是一种高5英尺(约1.25米)、宽2英尺(约0.5米)的小长板;但从来不会放在右侧,怕招致厄运,因为在祭祀中那是神灵们倚靠的位置。当时的桌子非常矮,用于坐在地上读写。由放在弯曲桌角的两块木板构成,有时上漆并带有装饰画。用餐时,在桌上摆放木制或漆制的镶有银、铜边的托盘,饰有吉祥的图画,如黑底红色的“寿”字、神仙女王“西王母”(Siwang-mou)的画像、云彩之上的动物等。它们从一应俱全的厨房端上,一同上席的还有筷、勺、碗、杯(漆或陶制)、碟(瓷或漆制)、盘(带有扁平把手,以便用双手端起),水壶和酒坛太重,只能直接放在地上。
这些就是全部的汉代家具——榻、扶手、矮桌。没有橱子,但有箱子或篮子,通常上漆或带有装饰画;没有放餐具的碗橱,都放在木板上,木板通过横档来固定在墙上;没有书架,绢或纸的卷轴[和古罗马人(les Romains)的莎草纸卷轴类似]开始代替上古时代捆起来的木、竹片,放在上了漆的筒子里。
地主们就是在他们乡下的房子里过日子的,而官员只能在度假时去乡下,他们必须长居在城里,随时听候差遣。显贵们在都城有府邸,那是与乡下家宅相似的官方住宅,只是没有园子;而在非常晚近的时候,中国才建起风格独特的城市住宅。人们无法将各处的别墅都保存下来,它们朝南,且由于空间狭小,限制了堂前院落的扩展;某些建筑又相当宽敞,以至于某些大臣都能在里面办公,如有必要的话。在乡下的家宅中,主人们过着乡绅般简单的生活,经营土地,照看屋舍,不时打打猎,等等。白日将尽,他们回家消遣,奏乐起舞,把酒诵读。
穿着 。男人和女人都穿上下两件衣服,一件上衣和一条裙裳;在节庆时,上衣和裙裾在腰部缝合,形成曳地长袍。上衣为圆领,宽大的翻边叠于胸前,交叉呈三角形;袖子“形似牛颈下丛毛”,手腕处收紧,长度及肘,向下几近垂至膝盖。前面较短,后面较长,下摆呈圆形;衣服总是从右边扣上,左衽是胡人的习惯。裙裳在腰部收紧,有时带有褶痕,像倒置的花冠一样直抵脚面。腰上还系着丝带,两头向左右两边垂下。靴子在接待厅入口处脱下,只穿丝质袜子;帽子从来不摘,除非独自一人时;帽子下面有头巾,用长条状的发卡固定住,作为衣装的补充。男性的上衣和裙裳通常同色,似乎红色或浅蓝色比黑色还要常见。通常还会加一件外套,跟长袍形制相同,只是颜色不一样;流行的穿法是前襟敞开,肩膀宽松,领子翻下,露出上衣;或者像斗篷一样披在左肩,不遮右臂。女性常穿的上衣和裙裳颜色不同,但色调更加鲜艳,如深绿色镶边的浅绿色上衣搭配布满红点的黄色裙子,或带有金色火焰图案的黑色上衣搭配红色裙子。当时的风尚不允许女性不施粉黛、不戴假发示人。她们不仅要在脸上涂脂抹粉,还要顾及背部和双肩,有的用米粉,有的用“胡粉”,就是铅白;在此底妆的基础上,她们会上一些腮红[红花(carthame)或辰砂],经面颊扫过唇边;随后在脸蛋上贴几颗假痣,最后在眼睛上方轻轻擦粉;到了汉代之后才有用靛蓝涂眼影的风尚。眉毛被刮掉,钴蓝色的眉线取而代之,弯曲程度和位置依风尚而变——公元前2世纪,流行的做法是将眉毛画成反弓形;公元2世纪中期,风尚变成了弓形断眉;稍晚,又变成了宽厚浓重的眉形。当时的女人佩戴假发;近公元50年时,假发的髻子稍稍偏向一侧。
(64) 《史记》( Che-ki , Mémoires historiques ),沙畹(Edouard CHAVANNES)译,90,1a:魏咎(Wei Kien),末代魏王的堂弟,失去了在宁陵(Ning-ling)的采邑,成为庶人。
(69) 马伯乐(H. MASPERO),《中国土地制度,从起源到近代》( Les régimes fonciers en Chine des origines aux temps modernes ),《让·博丹学会文集(第二辑)》( Recueil de la société Jean Bodin , II ),布鲁塞尔(Bruxelles),1937年,第271页。此文重新收录于《遗作杂编(第三卷)》( Mélanges posthumes , III ),第155—156页。
(71) 《三辅黄图》( San-fou houang-t’ou ),4。袁广汉是西汉人物,而此书是六朝时(公元5世纪)所作。
(75) 《晋书》( Tsin-chou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