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
在宾夕法尼亚这种小地方,你避之不及的人有很多,愿意遇见的人却很少。我几乎每天都能碰见我最好的朋友莉娜——她和我在同一所学校教书,所以不用特意约,我俩也总是抬头就见,比如在学校走廊、教师休息室和停车场(我们这儿到了四月还得给车除霜)。
我还会经常遇到我女儿最好的朋友崔妮蒂。神啊,要是哪天崔妮蒂没出现,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崔妮蒂有时出现在学校,有时出现在我们家,有时会把她的车停在游泳馆外,等我女儿上完游泳课,她俩会去市区闲逛,看那边的男生。
还有我的牙医。每周六我都会在集市上遇到她,看到她和教会姐妹一起卖手工皂和蜡烛。要是我不去她们的摊位打个招呼,她就会写张便条塞进我家邮箱,而且鉴于她非常斤斤计较,我也很清楚这会让她多难受。便条会这么写: “亲爱的艾米,我很担心你,告诉我,你和孩子们还好吗?上帝爱你,米莉亚姆。”
还有些人,你压根儿就别指望能遇见,比如《古战场传奇》里的杰米。我也见过和他容貌相近的硬汉,但从没邂逅过他本人,无论在市场、学校还是我儿子参加的“头脑奥林匹克”比赛上。
又比如奥普拉。我很想偶遇奥普拉,我觉得跟她聊聊书应该挺有意思的。
再比如我丈夫。
可他现在就在那边。跟我结婚十八年的丈夫,我上次见他还是三年前。当时我女儿十二岁,儿子八岁,他掏出一只拉杆箱,找出我为他熨好的衬衫和领带、一套换洗西装、几件运动服、剃须用品、六种抗焦虑的药,往箱子里一塞,就拖着去了中国香港出差,然后再也没回来。
可现在他却回来了。
我没认错,他就站在我家附近那个药店的创口贴货架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多年以来,我始终抗拒这一刻,在这个痛苦的瞬间,我一下明白了他此时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想讨回原本属于他的人生。
正如任何一个成功、有能力、实现了自我价值的成年女性那样,我毫不犹豫地躲到了棉棒货架后。
可这样的逃避毫无意义。约翰离我估摸只有三米,并且他绝对看到我了。他只是怯懦地朝我笑了笑。这个笑容我非常熟悉,我知道接下来他还会微微耸肩,仿佛在说:“抱歉,我忘了买牛奶回来,不过我今天真是累坏了,又这么晚了,孩子们明早只吃麦片也能凑合吧?”我的学生们也会对我露出相似的笑容,仿佛在说:“我都这么努力了,能不能赏我一个‘A’啊?”
可问题在于,约翰的错不是“忘了买牛奶回来”这种程度的,他连“回来”都忘了。他忘了回家,忘了养孩子和付账,忘了在过去三年里对他的老婆效忠。甭管怎么说,他既然有胆子干出这种事,总不该是用这副嘴脸面对我,只是笑笑过不了关。我宁愿他露出被前妻抄起钝器砸脑袋和肩膀时的表情,我还会更开心一点。
我蹲在写着“急救用品”货架的一侧,四处找钝器。
可我只看到附近有几个荧光粉色的呼啦圈。用这种装饰闪亮的塑料呼啦圈揍一个男的,只能算挠痒痒。不过在一个漫长却愉快的思考瞬间,我的确动了心想尝试一下。
“艾米?”约翰问,“是你吗?”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烧成灰我都认得。他离家出走近一年后,我开车去市区时,依然会怀疑其他车上的某人是他。我的心跳会条件反射地一停,心脏紧缩;而当我意识到认错人时,心又会猛地一沉。这些看似微小的虚假警报让我陷入无尽的疲惫。他离家出走几周后的某天,一辆贴着“共享”标签的汽车拐进我家门前的小街。我觉得这车后座上的男人身形像极了约翰,那种万分肯定的确认感让我全身的血液激动得横冲直撞。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困在大峡谷、断水断粮许多天的旅人,现在终于有人带着绳梯来救我了。我停下车,等着那车从后面开过来,驶入我家的车道。接下来,我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它丝毫没有减速,径直从我家门前开了过去。我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整整二十分钟都没法继续开车。
但今天不一样。不再像过去那样,只是一场演习。他真的回来了。而我宁愿渴死,也不打算接住他丢过来的绳子。
“约翰?”我故作茫然,假装才看到他。我从货架后绕出来,走到他那边的过道。那里的架子上摆着成排的冰袋、纱布和抗菌软膏——这几年,多亏了各种新奇的儿童玩具和有抗抑郁功效的大瓶装维生素D,我才把他留在孩子们和我心中的阴影赶走,但可惜这些急救用品不会变成能把他本人打跑的武器。
“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能在这儿遇到你。”他说。我无语地盯着他。他凭什么觉得不会在这儿遇到我?我们在这个镇上生活了近二十年。在这里,我们的孩子学会了说话和走路,这会儿正等着我和他们一起回家。我低头看看手里的购物篮,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篮子里为什么装着微波爆米花、卫生棉条和祛痘霜?“我本来以为只能去家里见你,但我担心那样你会反应过度,也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开孩子们,单独找到你。所以,能在这儿碰面更好,对吧?我也不想入侵你的私人空间。”他又说。
我继续盯着他。我想尖叫,想哭,想变成那种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亮出指甲、挠花对方脸的勇者。可惜我不是那种人,而且这里是药店,所以我只能盯着他。
“艾米?”他说,“艾米,你还好吧?”
“你走。”我听到自己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但我们不需要你。你走,现在就走。”我放下购物篮,它突然变得死沉死沉。我轻轻地对约翰“嘘”了一声,仿佛他是公园里的鸟,恰巧落在了我附近。
“对不起,”他说,“我很抱歉,可我不会走。”
我突然灵光一闪:这个药店卖拐杖,可以用拐杖给他造成实质伤害,尤其是那些底部带保持平衡的三角支架的拐杖,杀伤力一定很大。
“艾米?”他又问。 我好像在笑?是不是还咧开了嘴? 难道我终于要发疯了吗?不知怎么,我突然很想放声大笑。“你要坐吗?”约翰问,然后他做了一件非常不要脸、极其过分的事,以至于我差点无视周围窃窃私语的旁观者,扯开嗓门尖叫起来。
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甩开他,说:“不。”我的理智一下子恢复正常,不再像刚才那样幻想揍他、尖叫和躲藏。三年了,我终于在这一刻回归现实。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我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约翰,我只知道你已经三年没露面了。三年前,你还跟我和我的孩子们一起生活,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一张桌上吃饭,每天待在一个屋檐下。整整三年,一千多天。你不能就这么无所谓地跑回来,在我家附近的药店闲逛,买我常买的创口贴,拉我的胳膊,好像我是个残疾人。三年了,一家人的房贷水电费还有该死的看牙费都是我一个人负担。你不能这样,绝对不行。”
约翰看上去很愧疚,脸上的怯笑消失了,露出跟我现在差不多的痛苦表情。我意识到,他现在也困在大峡谷里,而且认为我是那个带着绳子来救他的人。
他摇摇脑袋,开始说话,可说来说去无非是几年前他刚抛弃我们,我的整个世界崩溃后,我梦见他告诉我的那些陈词滥调。唯一的区别是,它们现在听起来更像一阵让人头疼的耳鸣。
“你说得对,”他说,“我做得很过分,非常非常抱歉。可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再次伤害你们,我是来弥补的。”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我实话实说。
“你不用担心,”他说,他这话很有迷惑性,让我无言以对,“那是我的事,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想演好我的角色,成为孩子们真正的爸爸,这是他们应得的。”他提起我扔在地上的购物篮,“我要纠正自己的错误。”
“他想干吗?”
我女儿科莉、我儿子约瑟夫、我最好的朋友莉娜齐聚我家——我们家的客厅。我家是一座漂亮的方形小楼,离我工作的乡村日间学校仅有几步之遥。跟大多数漂亮东西一样,这房子特别难伺候,保养费不菲,因此我手里永远没有余钱。要是哪天我的房子发现我从牙缝里省出来一百美元,打算带孩子们去国家公园玩上一周,家里准会有东西坏掉。我觉得这房子八成有被遗弃妄想症。
约翰住这儿的时候,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手很巧,也喜欢在家里修修补补,打开修东西的视频,他能看上一天。此外,就算有什么东西被他修坏了,需要打电话请工人来补救,作为大型食品公司的法律顾问,他也有充足的薪水付账。
当然,这房子一开始就是个碎钞机。我们搬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一百年历史了。好在所有东西都能修能换,而且完全不急,因为每次只要解决一个问题,比如按照建筑标准更换老化的管线,挖出壁板后烂掉的地方,重封地下室,用更气派的建材替代木质壁板……诸如此类,反正约翰长大的阿米什乡村地区连“家得宝”都没有,因此他十分擅长用自己的双手修理一切。
不过,我猜,这个“一切”并不包括他自己。为了“纠正”自己的错误,他采取的是双管齐下的办法:第一,完美隐藏个人情绪,这样谁也看不出哪里不对;第二,逃离妻子和家人。
“他想……”我搜肠刮肚地组织词句。漫长而孤独的三年里,我始终在维护他的名誉——为了保护孩子们的美好回忆。要是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爸是个混蛋,这是我的失职。“他想和你们在一起,他一直都很爱你们。没能陪伴你们长大,他觉得非常后悔。”
科莉不屑地“哼”了一声,打原始人那时候起,十多岁的小孩就会发出这种轻蔑的声音,表示:“放屁,我觉得你在胡说/别矫情了/得了吧,老太婆。”当你趁她打喷嚏时胳肢她,也会听到类似的哼哧声。但生过两个孩子后,我就不再敢这么哼哧着冷笑了,因为笑完后肯定会漏出一点儿尿。
“咱们得听听他想说什么,”我说,“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让他把话说明白。”接着,仿佛这个提议还不够让我恶心似的,我又把他在创口贴货架前对我说的话(当时的我已经平静下来,终于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告诉了他们,“暑假快到了,他希望放假后的第一周可以陪陪你们。”
“什么?”科莉说,“不,绝对不行,没门儿。”
他第一次问我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绝对不行。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说,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不明白!你爸又没在你刚满十二岁时抛弃你。”
“没错。”我说,神啊,我是不是对这孩子太有耐心了?“可我丈夫虽然给我留下了两个好孩子和一座值钱的漂亮房子,却没给我解决工作和钱的问题,所以我差不多跟你们一样惨。”
她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回来找你的。”
这就是十几岁女孩的秘密武器,虽是无心之言,杀伤力却极大。我有没有幻想过他是回来找我的?比如听到他叫我名字的那一刻?当我们刚在药店分别,他试图拥抱我时?当他用貌似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时?
我怎么可能没想过?
我收了收下巴:“咱们还是别讨论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了,他又不会绑架你们。咱们一起做个决定吧,咱们四个。”
“我已经决定了,不行。”
有其母必有其女。约翰提出想陪孩子们一周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一周弥补三年的缺席,不行,远远不够。
“做出决定前,我们得先举行家庭会议。”我假装客观地说,“没错,他是给你们造成过伤害,但我想看看你们能从他那儿学到什么。”
“首先,”我的学霸儿子说,“他不能参加家庭会议,家庭会议仅限于家庭成员参加。”
科莉夸张地点头,抱起胳膊,附和道:“仅限于家庭成员!”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对姐弟小时候整天吵个不停,烦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所以有时我会威胁他们:“你爸再过两小时就回来了。”他们一听就会立刻休战,突然变成最好的朋友。即使到了现在,哪怕只提到约翰的名字,他俩也会马上结成一致对外的钢铁同盟。
“其次,”乔继续说,“从我爸身上,我没什么可学的,除非你想让我学怎么发神经跑到中国香港,牺牲整个家庭,利用愚蠢的年轻女孩重建他的自尊。”
我又收了收下巴,能让才十二岁的小孩如此老练地表达心声,我是该埋怨还是感谢乔的心理医生呢?
“我可以发言吗?”莉娜说,我们全都点头。莉娜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或者说,至少在过去的三年里,她是我们的家人。约翰离开后,假如没有这个最好的朋友挺身而出,帮我照顾孩子,为我们做饭,在我哭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安慰我,我还能活下来吗?我想都不敢想。
“我认为,要是我们打算利用你们父亲熟知的那套法律规则判他出局,就得想一下,在法庭上要提供什么证据才能跟他永远断绝关系。根据我研究《傲骨贤妻》总结出的经验,我们应该证明他的离开对你们造成了真实且无法弥补的损害。”莉娜掷地有声地说。
作为律政剧铁粉,科莉听得入神。乔虽然沉迷逻辑,但他对电视节目(尤其是剧集)不感兴趣,所以他只是耐心地等莉娜说完。
“他对你们造成了真实且无法弥补的损害吗?”莉娜问,“我觉得不尽然。因为你们妈妈非常了不起,她能在三十秒内从带孩子的全职妈妈变身为学校图书管理员。你们爸爸离开后,她让你们留在贵得要死的私立学校读书,没缺过一天课。虽然你们爸爸一分抚养费都没出,可她想方设法筹到了钱,不仅够还房贷,还能给你们买华夫饼和乐高积木,哦,还有速比涛游泳装备。就生活质量而言,自他离开后,你们根本没受过什么苦。”
我看着她。她的用意是善良的,不过透过这番话,人人都能看出真正受了损害的是我。我就像新闻里那种长期遭虐待的儿童,假如某个广告商想制作一段描述苦难的三十秒宣传片,完全可以找我拍个延时视频:我会穿上我那条有松紧腰带的三色教师制服裤,清晨五点起来铲走两米深的积雪,好确保孩子们能准时到校;紧接着我会给两百五十个富二代小孩连讲十小时的课,以免他们无所事事,打电脑游戏;下班后,我会瘫在沙发上看《古战场传奇》;因为累成了狗,一天结束的时候,我连按摩棒都懒得找出来,更不用说按下开关了。
毋庸置疑,这段视频必然凄凉,节目效果拉满。
莉娜继续说:“再从无形的角度看,比如精神方面,我们固然能证明自己的感情受了伤,因为他的离开肯定让人痛苦,但这是无法补救的吗?他现在试图回答的正是这个问题,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弥补失去的时间。”
“谁在乎他想要什么?”科莉插嘴,“我们想要什么才是重点!”
“好吧,”莉娜说,“你们想要什么?怎么选对你们最好?原谅他,跟他一起享受生活?还是恨他一辈子?换句话说,惩罚他对你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吗?”
“莉娜,你的意思是,恨他一辈子不太明智?”科莉不满地叫道。
“恨谁一辈子都不明智。”我说,这话主要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莉娜这次说得依然很对。”
“我还能怎么说?”她耸耸肩,得意地冲我笑笑。
“我对你们爸爸很不满意。”我告诉孩子们,“老实说,他的离开给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假如再实诚一点儿,我会说,今天重见他时,我觉得心脏像是被他狠狠地捣了一拳。
“那还用说。”科莉说。
“不过,虽然‘惩罚他’这个念头一开始听上去很棒,但我还是会提醒自己,不能忘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最想要的是让你们幸福。好吧,”我紧接着补充道,“其实我最希望的是你们俩顺利读完大学,别进班房,然后才是幸福什么的。我认为,和爸爸生活一阵子,试着原谅他,可以让你们更开心,而不是更不开心。”
我自己相信这套说辞吗?我觉得宽恕有用吗?我能原谅约翰吗?我能忘掉他做的事,允许他回到我的生活,就像整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吗?
很可能做不到。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指望我的孩子们做到?
“好了,你们要明白,爸爸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我们,哪怕他当时确实让我们这么觉得。他离开是因为他相信没有他我们会过得更好。因为他伤心难过,觉得自己对你们不好,认为一走了之能改变这一切,并且期待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回来纠正自己的错误。”我强迫自己说出这些违心的话,无论他怎么发誓,说他离开家不是因为我,可面对你爱的男人用离家出走这种极端方式追求幸福的事实,你很难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你们也明白,他始终想着你们,那些可笑的小卡片……”我提醒他们,约翰习惯在孩子生日和节假日(甚至劳动节)时寄来煞风景的大额支票和贺卡,“它们至少说明,虽然他的做法略蠢,但他确实想要努力做点什么。”
乔若有所思,莉娜、科莉和我凝视着他。无论他接下来怎么说,都会影响全家人的意见,因为乔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凡事讲究客观公平。与他相比,我的性格就比较圣母,科莉喜欢小题大做,约翰则总是有些自私。乔代表了光明——宽宏大量,机智敏锐,乐观向上,此外最重要的是,他还非常聪明,虽然这导致我在很多方面无法理解他,但我却因此更加爱他。
“莉娜阿姨,”他开口道,我知道一个哲学问题要来了,因为成为乡村日间学校的老师前,莉娜是个修女,“你认为宽容是后天习得的还是天生就有的品质?我们是在诸如下棋这种实践活动中领悟出了宽恕之道,还是天生就会原谅别人?就像有的人生下来就很会唱歌那样?”
“没错,”莉娜以她特有的方式回答,“有些人即使练习无数次,也没法自然地原谅别人。虽然他能够感受到宽容带来的愉悦,但他要么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原谅别人,要么完全不会谅解,心怀怨恨一直到死。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点?因为不注意的话,我就很可能会变成这样的人。”她又朝我点点头,“还有一些人,比如你妈,总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原谅了别人。这种人往往会吃两遍苦,因为他们太宽宏大量,且喜欢得过且过,感受力也没那么强。”
我撇了撇嘴。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意她的话,但我感激莉娜在我的孩子们面前为我营造了一个远比实际要酷的形象。
科莉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是很生崔妮蒂的气,因为她买的口红色号跟我的一样,我本来还打算拿这颜色当自己的招牌来着。”她说。听到这里,我急忙咬住自己的舌头,免得不小心说了崔妮蒂的坏话。科莉的朋友里,崔妮蒂并非我最喜欢的那个。“我爸做的事比她糟多了,要让我彻底对他消气,至少也得再等两年,这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我说,“但我觉得最后你会忘了这点事儿。你是怎么想的,乔?”
“无论如何,我跟科莉的意见一致。”乔用他特有的既聪明又公正的语气说道,“要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甚至一周都不行,那我们就不理他,一周都不行。”
莉娜微笑着靠回椅子上,看来她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结果,甚至比我还早。
科莉叹了口气。“好吧,混蛋。”她对乔说,“一周,不能超过一周。”
乔面露喜色,但他以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莉娜和我暗中交换了个眼色,我们也以为孩子们什么都没看到。
“夏天开始后的那一周。”我说,就一周,“看来大家都没意见了,有意见可以找我提,”我承诺,“我来解决。”
那一刻,我几乎想不到,这场即将到来的冒险结束后,我自己会成为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