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一生留在文化史上的价值是多方面的,其中有一点颇为重要,那就是他的修身之学及切实的修身功夫对后世的启示。洋人制造的望远镜到了曾氏的手里,他的发现与众人略有不同。他说望远镜中的玻璃片之所以能将远景收入,是因为经过多次打磨工序后改变了其原有的性质。他进而发挥,人若不断磨炼,也可以改变其原本性格。曾氏还常说,读书可以改变人的气质。可见曾氏十分看重人后天的学习和修养,相信后天的力量可以改变人的先天禀赋。他自己努力以此修身养心,并热衷将此观念传授给他的子弟和朋友。
人们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确,人的先天秉性,要改变它是很难的,但要说完完全全一丁点儿也改变不了,大概也绝对化了。人类活动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应该属于改造和创新这个领域。有了这个领域,人类才从万千种动物群中跳出来,构成从本质上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个种类。改造和创新既包括宇宙和自然,也包括人类的个体和群体。人的性格是属于人类个体中的一个内容。如此说来,改变人的本性不仅是可能的,而且也是可行的,它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正因为这样,曾氏为改变性格而所作的努力探索,便值得尊敬;他关于这方面的论说,便值得重视。人的本性既过于牢固强顽,而曾氏本人为此所悬的目标又过高,有的根本就做不到,有的做得很勉强,有的做得表里不一、前后不一,于是常有把柄被人抓,也有人据此认为他虚伪。世上确实有存心虚伪的人,但综观曾氏的一生,他有虚伪的一面,但不是一个存心虚伪的人。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有无改造本性的真心。
【原文】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嚚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余生平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嚚讼。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很之象,最易凌人。凡中心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
【译文】自古以来说到招致失败的不好性格大致有两种:一是傲慢,二是多言。丹朱不像他的父亲尧,就因为他为人倨傲,又跋扈奸诈招惹是非,也就是多言。遍视历代名大位高的公卿,也多因这两个毛病而使得家族败落自身不保。我平素较为执着倔强,这是性格中傲慢的表现;嘴上虽不多说话,但笔下文字有点奸诈惹是非的味道,安静时默默反省自己的缺失,悟到之所以处处遭受困厄,其原因不外乎这两个。……凡以傲气对待别人,不一定非得在言语上压倒别人,有的是以神色凌厉来压倒别人,有的是以面色难看来压倒别人。温甫弟的神色略有些英发姿态,脸上间或有蛮横的表现,最容易给人以压力。大凡人的心中不能有依凭。人若有所依凭,则会表现在面孔上。只适宜将心性朝下抑制,全力讲忠诚信义的话,做笃实谨慎的事,或许可以弥补自己固有的缺失,焕发新的生机。否则,世人都会厌弃鄙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