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长子纪泽生于道光十九年,此时虚岁十三岁。他是曾府的长房长孙,按中国封建宗法制度来说是大宗,故无论是北京的父母,还是湘乡的祖父母及诸叔等,都早早地为他的婚姻而操心了。这两年来,京湘两地的家书中常谈及纪泽的婚事。先是,曾氏本人不太愿意跟住在长沙城里的大官贺长龄家结亲,理由是辈分不合。按年龄和资历,贺长龄都是曾氏的长辈,一旦结为亲家,便是同辈了。因曾氏之父很愿意,后来曾氏也同意了。此事已进入商讨日期订立盟约的时候。现在京师这边又变了卦,问题是贺家女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即非夫人所生而是妾姨所生。
妾,立女也,介于夫人与婢女之间,虽为丈夫生了儿女,其地位依旧是低的。妾的儿女称为庶出,因母亲的地位低,她的儿女地位也便低。袁世凯为庶出,他的夫人于氏乃嫡出。在于氏过门不久的一次夫妻口角中,于氏说了一句袁为庶出的话,引起袁的勃然大怒,从此袁不跟于氏同房,以后又一个接一个地讨进小老婆,让于氏守了一世活寡。在袁的河南老家,袁的两个异母兄长,也并不因袁的高官显位而让他坏嫡庶之别。无论袁如何请求,袁的生母在死后也不能得到与丈夫合墓的待遇。袁因此气得断绝与项城老家的联系。
发生在袁世凯本人和他家庭中的这些事,足以说明嫡与庶在封建礼制中的地位差别之大。
但是,也有许多人能跳出这个世俗的陋习,不以是否嫡出来待人,尤其是对于女性,因其职责只在家内而不参与社会活动,故更予以放宽。但这位欧阳夫人却把此事看得很重,得知贺家女为庶出后便不同意这门亲事了。曾氏虑及媳妇未过门,婆婆便先存这种偏见,日后婆媳关系肯定不好相处,便也寄信给诸弟,要家中暂缓订盟。
信中讲他自己并不在意嫡出庶出,还以此对夫人“晓以大义”。不过,在笔者看来,这可能不是曾氏内心的实话。曾氏是个恪遵礼制的拘谨人,他的心中一定是存嫡庶之别的。倘若他的态度十分坚决,想必夫人的话不会起决定乾坤的作用。笔者揣测,曾氏既知大义,又知世俗,故并不断然否定夫人的意见,又加之有“辈分不合”这一层挂碍在内,心里较为倾向于不与贺家结亲,故而郑重推出夫人的话来作理由。一句“余注意尤在夏家”,透露了此中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