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特殊的季节。
连续几个月的严寒业已过去,天气日渐回暖,人们的心情也日渐舒展。春天是一个让人温暖的季节。
万物复苏,生机蓬勃,天地宇宙一派活络,人世间也充满活力。春天是一个激励生命的季节。
草木繁茂,百花盛开,意味着夏天的累累硕果,秋天的满仓收成。春天还是一个满怀憧憬的季节。
于是,人们盼望春天,热爱春天,也同时格外珍惜春天。但这种种情愫,在那些志存高远、用世心切,而且又特别情感丰富、思维敏感的文人那里,则显得更为复杂。他们会因春光美好而想到青春短促,会因抱负宏大而更加心绪焦虑,等等。曾氏的这六首感春诗,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这六首诗作于道光二十三年三月至六月。在六月初他给六弟温甫的信中,对自己的这几首诗的评价是“慷慨悲歌,自谓不让陈卧子,而语太激烈,不敢示人”。他甚至连向他索诗的六弟都不寄,可见他自觉这些诗是太情绪化、太意气用事了。
我们且来读读这六首诗。
第一首。写的是自己空有伟大的志向、卓越的才华,但得不到赏识器重。既然如此,城南的海棠、牡丹都已花开烂漫,何不去赏花忘忧!青春本与春天为伴,若辜负了如此年华,将来老了岂不白白地悔恨!
第二首。写的是对内乱外侮的态度。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既不谙世情,又死守“天国”“蛮夷”陈旧观念的书生,面对着蜩螗国事的虚骄心态。说什么“立收乌合成齑粉,早晚红旗报未央”,其实“未央”早已架在火堆上了,它本身随时都可能变成“齑粉”。
第三首。纯是一副自讽自嘲的酸儒面孔。诗人不仅嘲讽自己,也把身旁的一批好友随手拿来嘲讽。这批人中有公认的书法大家何绍贞、经学家邵懿辰、学者汤鹏、散文家吴敏树等等。这种做法,颇有点像今日的娱乐界,表演者不仅调侃自己,也顺便将圈内的名人好友拿来开涮。甚至连日后被他自己视为圣哲的司马迁、杜甫、韩愈也在这里被看作“无一用”之人。这个牢骚也发得太大了!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牢骚?是面对着国家多事而痛感无能为力?是整天在诗文故纸堆里打转而厌倦?还是因为进京三年了,经济困厄的环境没有改善?或许,这些原因都有。
第四首。以二百斛明珠,耗三十年岁月,求得海外宝剑,如今却弃置不用。这个故事明显有所喻。很可能比喻朝廷在内外交困之时重武轻文,自己二十多年寒窗积累的满腹经纶得不到施展的平台。
第五首。一个巴望立时即上青云的轻狂少年的形象,真是呼之欲出:“一朝孤凤鸣云中,震断九州无凡响。”联系到来年三月,曾氏对六弟九弟说“惟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就,恨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证耳”,可以看出,那几年的曾氏,真有眼空无物之狂狷!
第六首。又一个寓言故事。一棵古松,长在太华山顶无人问津,偶尔被风雷驱之于渭水旁,受大匠赏识,而用之于咸阳宫。一株不出名的松树,就此成了皇宫的栋梁之材。“莫言儒生终龌龊,万一雉卵变蛟龙”,结尾的两句揭示了主题。
我们也于此两句顿悟:这六首感春诗,实乃用世心太强烈,而提拔与重用没有及时跟上的三十三岁翰林,面对着春风春景时那一番郁闷心情的自我倾泻。
奉君以象白猩唇之异味,青琴碧玉之妖姬。子复漠然不我与,我今寸意当诉谁?散发狂歌非关醉,枯株兀坐未是痴。手撮黄尘障河决,自有幻想非人知。城南海棠已烂放,牡丹如雾行离披。如此青春忍不赏,直待白发宁可追!
今我不欢子不悦,携手天街踏明月。西南白气十丈长,锐头突尾射天狼。东方狗国亦已靖,复道群鼠舞伊凉。征兵七千赴羌陇,威棱肃厉不可当。国家声灵薄万里,岂有大辂阻孱螳。立收乌合成齑粉,早晚红旗报未央。呜呼天意正如此,小儒不用稽灾祥。
男儿读书良不恶,乃用文章自束缚。何 子贞 吴 南屏 朱 伯韩 邵 蕙西 不知羞,排日肝肾困锤凿。河西别驾酸到骨,昨者立谈三距跃。老汤 海秋 语言更支离,万兀千摇仍述作。丈夫求志动渭莘,虫鱼篆刻安足尘?贾马杜韩无一用,岂况吾辈轻薄人!
明珠二百斛,江湖三十年。遍求名剑终不得,耳闻目见皆钝铅。闻道海外双龙剑,神光夜夜烛九天。沴气妖星不敢遌,横斩蛟鳄血流川。天子宝之无伦比,列置深殿阆风前。千金万金买玉匣,火齐木难嵌中边。元臣故老重文学,吐弃剑术如腥膻。如今君王亦薄恩,缺折委弃何当言。
荡荡青天不可上,天门双螭势吞象。豺狼虎豹守九关,厉齿磨牙谁敢仰?群乌哑哑叫紫宸,惜哉翅短难长往。一朝孤凤鸣云中,震断九州无凡响。丹心烂漫开瑶池,碧血淋漓染仙仗。要令恶鸟变音声,坐看哀鸿同长养。上有日月照精诚,旁有鬼神瞰高朗。
太华山顶一虬松,万龄千代无人踪。夜半霹雳从天下,巨木飞送清渭东。横卧江干径十里,盘坳上有层云封。长安梓人骇一见,天子正造咸阳宫。大斧长绳立挽致,来牛去马填坑谼。虹梁百围饰玉带,螭柱万石摐金钟。莫言儒生终龌龊,万一雉卵变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