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旅途结束回到家，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出科纳柳斯·阿格里帕写的全部书籍，连同帕拉赛尔瑟斯、阿尔贝特斯·玛格努斯的书一起翻找出来。我仿佛发现了不为人知的宝藏，疯狂而欣喜地阅读这些作家的著作。

我曾经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能领悟大自然的奥秘。尽管当代科学界已经有很大的进步，科学家们为此也付出了相当艰辛的工作，并取得了伟大的发现，我却总觉得不够。艾萨克·牛顿爵士曾说过，“在浩瀚无边的真理海洋上，前人未曾踏入过，自己也不过是在海洋边上捡拾贝壳的小孩子。”后来，自然科学中不断划分出各种分支科学，牛顿爵士的后继者们也继续深入研究，陆续出现了一些为人所知的著名科学家，然而在我幼稚的视角看来，他们也依然不过是捡贝壳的新手。

在我看来，最有学识的科学家未必比普通农民知道得多，一些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农民，根据自己的劳动经验，和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也能利用自然界的某些规律为自己服务。自然界的生生不息，注定了科学家们永远只能揭开大自然真相的一小块儿，它的神秘永远变化莫测。哪怕是一些最简单的表面因素，科学家们都要采用各种手段如提取、分析、解剖等等，对观察到的各种现象予以命名，这些操作恰好证明了科学家们的不明所以，更不用说大自然最终本质了。曾经，我就紧紧盯着人们被那些壁垒、障碍阻隔在外，无法进入真正自然界的殿堂，然后浮躁而焦急地埋怨现代科学。是的，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无知。

现在有了这些书，它们的作者看世界的角度更为全面，理解更为深刻，我为他们的见识所折服，我把书中的每句话都视为权威，心悦诚服地做他们最虔诚的信徒。我在日内瓦学校学习的时候，就是通过这样的自学方式，研究完我喜爱的学科，这在十八世纪看来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父亲在科学知识方面素养不高，当我对自然科学萌发兴趣的时候，他没能给予我适当的引导，毕竟初学者对知识的向往，往往带有盲目性。所以在“新老师”的指引下，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研究目标：魔力水晶球和延年益寿药。随后，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后者的研究上。对我来说，世界上最伟大的成就莫过于让人类免受疾病的困扰，在战胜死亡之前，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相比之下，财富又算得了什么。

我忠实追随的导师们在书里都提到过一种能力——招魂驱魔，这是我最急迫寻求的力量。我丝毫不会怀疑这种能力是否存在，更不用说有没有实验证明。如果我最终没能练就这种法术，失败的原因也总是在自己身上，要么是功力不够，要么是别的地方产生了失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全心全意地投入研究工作，探索这些被否定了的理论，我发挥着亢奋的想象力，自以为是地推理一番，装模作样地把种种理论糅合在一起，完全不顾他们之间的矛盾性，把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拼凑成深深泥潭，在里面徒劳地挣扎。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又一次改变了我的想法。

十五岁时，我们全家搬到了老房子居住，那是在贝尔日维湖边，我们亲眼见到了一场可怕至极的大风暴。暴雨好像是从朱拉山脉后面狂扑过来，轰雷在我们头上四处炸开。我站立在房子门口，好奇而兴奋地看着整个过程。突然，我家房子远处大约二十码的一株老橡树，在半空中升起一束火光。火光熄灭之后，橡树几乎整个消失了，只有地上还留下一个大树桩，裂得不成样子。第二天一早，我们特地过去看那棵老橡树，发现它已经被炸得粉碎，完全不像平常雷劈的碎片样子，可以说整棵树都被摧毁了，我可从未见过这么强大的破坏力。

响雷劈树现象，跟电力学原理相关，这样浅显的知识，我是知道的。那天跟我们一同看到这场雷暴雨的，还有一位先生，他正好热衷于研究自然科学，亲眼目睹这场可怕的灾难令他十分兴奋，他用自己的一套电学和流电学理论向我解释一通。从他口中听来的新鲜理论，让我仿佛如梦初醒，科纳柳斯·阿格里帕、帕拉赛尔瑟斯，还有阿尔贝斯特·玛格努斯，这些我忠实追随的主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来的光芒。

但这大概就是我命运中的劫难吧。当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些理论完全覆灭的事实后，我放弃了对自然科学的任何研究。我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万物永远都是未解之谜。而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探寻，充斥在我头脑里的东西，原来只是荒谬。

也许因为年轻人的灵活多变，还有非专一性，我即刻停止了之前的所有研究，并对自然科学和衍生的一切成果都嗤之以鼻，称之为畸形、无果的生命，对这些学科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从狂热追捧瞬间变成贬低鄙视，认为自然科学不过是某些人的自我说法而已，永远登不上真理的殿堂。带着这般情绪，我很快转变心态，把精力投入到数学等相关学科的钻研上，我认识到这些学科才是坚实稳固的根基，我需要从根本开始探索。

只是毫厘之差的转变，几乎就决定了我们的未来是辉煌还是灭亡，这就是灵魂的奇妙之处吧。如今回过头来看，这似乎是我生命的守护神在提点我，我的意志和兴趣所发生的变化，奇迹般地让我躲开了悬于头顶的命运之剑，避开随时会淹没我的惨剧——这也是守护我的神灵所做的最后努力，显然，我没有辜负神灵的努力，在放弃了之前混乱不堪的研究后，平静和快乐久违地回归我的内心，但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尽管后来邪恶又重新折磨我。神灵想给我的指示是——放弃它们就能幸福。

遗憾的是，神灵的守护没有永远追随我，它在一段时间里让我远离苦难，劫数不可改变的规则起效了。也许，命运终不可违抗，我头上那把命运之剑必将落下，等待我的可怕的厄运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