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碰到了卡洛,他说,他和迪恩去了森特勒尔城,我非常惊讶。“你们干了些什么?”
“噢,我们先在酒吧转悠,后来迪恩偷了一辆车开下山,我们在盘山路上,开到九十迈。”
“我没有看到你们。”
“我们不知道你去那儿了。”
“嗯,老兄,我要去旧金山。”
“迪恩今晚已经安排好了丽塔跟你约会。”
“嗯,这样,晚一点吧。”我没钱了。我给姨妈写了一封航空信,求她给我汇五十块来,信上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她要钱;以后我一旦赚到钱,就会把钱还她。
随后,我去见了丽塔·贝当古,把她带回我的公寓。我们先在漆黑一团的房间里聊了好一阵,然后把她弄进我的卧室。她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单纯而真实,她对性事怕得要死。我告诉她,性是非常美妙的。我想证明给她看。她同意了,可我太性急了,什么都没能证明。黑暗中她叹了口气。“你想从生活中得到些什么?”我问她,我总跟姑娘们提起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说,“没有想过,就是在桌子前伺候别人,混着过呗。”她打了个哈欠。我用手捂在她嘴上,让她别打。我想告诉她,对于将来的生活,还有我们两人能一起做的事情,我很兴奋;我说,过两天我就打算离开丹佛。她厌倦地转过头去。我们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心里想着上帝究竟做了些什么,竟把生活搞得这么悲哀。我们约定在旧金山见面。
我在丹佛的日子就快结束了,我送她回家时也感受到这一点。在我回自己公寓的路上,经过一个旧教堂的草地,我躺了下来,旁边是一群流浪汉,他们的谈话让我又想回到那条路上去。每当有人经过,他们中就会有人站起来,跟行人索要一点钱。他们说往北走,趁着收获季找点活儿干。夜色温柔。我真想回去再去找丽塔,告诉她许多许多事情,这次一定得真正地和她做爱,抚平她对男人的恐惧。这是美国的青年男女一起经历的可悲时期;他们故作老练,不做任何交流,就立刻上床做爱。不是那种求爱的甜言蜜语,而是坦率地交流心灵感受,因为生命是神圣的,每个时刻都十分宝贵。我听见丹佛和里奥格兰德的机车吼叫着奔向山峦。我要去更远的地方追逐我的生命之星。
梅杰和我在午夜时分心情黯然地聊着天。“你看过《非洲青山》吗?它是海明威最好的作品。”我们道别,互祝好运。我们觉得可能会在旧金山碰面。我看见罗林斯站在街边一棵黑乎乎的树下。“再见,雷。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我去找卡洛和迪恩——到处都没找见。蒂姆·格雷举起手说:“你真的要走了,约。”我们之间用“约”相称。“是啊,”我说。接下来几天,我在丹佛四处溜达。拉里默大街上的每一个流浪汉,在我看起来,都像是迪恩·莫里亚蒂的父亲;老迪恩·莫里亚蒂,人们都是这样叫那个白铁皮匠的。我去了莫里亚蒂父子住过的温莎旅馆,曾经有一天晚上,迪恩被那个同住一屋的人给吓醒了,那个人没有腿,坐在滑板上;他用那可怕的轮子轰隆隆地从地板上滚过来用手摸迪恩。我在柯蒂斯街和第十五街拐角上,看见那个卖报纸的小矮子女人,有一双小短腿。我在柯蒂斯街那些感伤的乡村酒吧附近闲逛;那里有身穿牛仔裤和红衬衫的年轻小伙儿、满地的花生壳、电影院大遮篷、射击场。街道上的灯光闪烁耀眼,除此以外,只有茫茫的黑暗,黑暗的那一边就是西部。我必须得走了。
黎明时分,我找到卡洛。我翻看了他那些巨大的日志簿,在他那过夜,第二天早晨下起了蒙蒙小雨,天色阴沉,有六英尺高的埃德·邓克尔和帅气的小伙子罗伊·约翰逊来了,还有脚畸形的赌场老手汤姆·斯纳克。他们坐在周围,带着局促的笑容听着卡洛·马克斯读他那预言般的疯狂诗句。我弯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精疲力尽。“哦,你们这些丹佛的家伙!”卡洛叫道。我们大伙儿相继走出来,走上一条丹佛典型的鹅卵石小巷,两边是正缓缓冒烟的焚烧炉。查德·金曾告诉我,“我以前常常在这条巷子里滚铁环”。我真希望看到他滚铁环的样子;我希望看到十年前的丹佛,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在落基山下,春日明媚的阳光里、樱花盛开的早晨,在充满希望和欢乐的小巷子里滚铁环——就是这帮家伙。而迪恩,则衣衫褴褛地,在心事重重的狂乱中独自徘徊。
罗伊·约翰逊和我在细雨下走着;我去埃迪的女友那儿拿回了我的花格子羊毛衫,就是那件内布拉斯加州谢尔顿衬衫。衬衫就放在那儿,被系着的样子,无不显示出它的巨大哀伤。罗伊·约翰逊说他会在旧金山同我相见。人人都要去旧金山。我去了邮局,姨妈汇来的钱已经到了。这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蒂姆·格雷和我坐电车去了长途汽车站。我买了去旧金山的车票,花掉了五十元的一半,下午两点上车。蒂姆·格雷挥手同我告别。汽车驶出了具有充满故事和热切的丹佛街道。“上帝,我一定会回来的,看看这里会发生些什么!”我保证。在离开丹佛的最后一分钟,迪恩打电话告诉我,他和卡洛可能会到西海岸见我;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和迪恩的谈话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