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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炯 他是“初唐四杰”的唯一善终者 也喊出了诗人志在从军的最强音

武则天如意元年(692年)冬,未来的开元名相张说在大雪纷飞的洛阳城送别去盈川(今四川省宜宾市筠连县)赴任的好友杨炯。彼时的张说才二十五岁,是大唐帝国当之无愧的青年翘楚,他灿烂辉煌的政治生涯才刚刚开始。而那时的杨炯已经四十三岁,距他离开人世,只剩下一年光景,盈川县令这个七品官的调任,是他人生最后的升迁。

作为大唐诗坛最初的偶像天团——“初唐四杰”的成员之一,和其他三位相比,郁郁不得志的杨炯似乎又显得幸运很多。

在杨炯赴任盈川县令的如意元年,“初唐四杰”的其余三人早已归尘归土:写出《滕王阁序》的王勃早在十几年前的北还途中落水,惊悸而死;写出《咏鹅》的骆宾王在八年前讨武运动失败后神隐人间,或死或匿,不知所终;写出“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卢照邻也因身染绝症,最终自投于冰冷的颍水之中。

曾开启唐诗繁荣序章的四人组,就像是争相印证“天妒英才”这四个字一般,在历史长河里呼啸而来,匆匆而去,留给后世无限唏嘘。

当后来人再提起“初唐四杰”时,其余三人的事迹或作品总能被说出一二,但对于杨炯,我们仿佛除了“初唐四杰之一”这个头衔外,无话可说。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作为“初唐四杰”中的唯一善终者,即便一生困顿,杨炯也为大唐诗人做了证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初唐四杰”通常被称为“王杨卢骆”。面对这样的排名次序,杨炯说自己“耻居王后,愧在卢前”,这应是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桩因为排名次序引发的舌战。

前尘种种到底如何,已经无从知晓,唯一能查到的,是听闻此事的张说作出了这样的评价:“杨盈川文思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既优于卢,亦不减王,‘耻居王后’信然,‘愧在卢前’谦也。”

张说盛赞杨炯的才思如江河滔滔,连绵不绝,其文学造诣优于卢照邻,也丝毫不逊色于王勃。这段话的潜台词就是:在张说心里,杨炯才是“初唐四杰”的第一门面担当。

不要小看张说这句话的分量,因为张说的身份很高,既是开元名相,又是士林领袖,而从他对杨炯如此推崇备至的态度来看,当时杨炯的名气应该丝毫不逊色于其余三人,绝不会是如今几乎被人遗忘的清冷。

其实纵然没有张说的评价,杨炯也算得上是浩如烟海的唐朝诗人中难以被忽视的人物。杨炯注定不平凡,他来自赫赫有名的弘农杨氏,是常山郡公杨初的曾孙,只不过显赫的出身并没有给少年杨炯带来任何优待,因为家族传承到他这一代时,已经泯然众人了。

在还由氏族门阀垄断上升渠道的大唐,已经沦为寒门子弟的杨炯似乎注定一生难有大作为,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杨炯的崛起速度很快,快到他还是个十岁孩童的时候,就半只脚踏入了大唐政坛。

唐高宗显庆四年(659年),年仅十岁的杨炯应弟子举及第,并于第二年进入弘文馆,成为当时声名大噪的神童,风头一时无两。这样的成就,即便是翻阅有唐一代所有数得上的诗人,也无人能出杨炯之右。我想当时如果有人说日后的杨炯只不过是泯然众人的草芥小官,应该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但从待诏弘文馆开始,杨炯的人生便渐渐黯淡了下去。

也许是超出常人太多的缘故,偌大的唐帝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官职来对待这位神童;而对于当时年仅十一岁的杨炯来说,入朝为官也太过遥远。于是从唐高宗显庆五年(660年)起,到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之间的十六年里,杨炯一直守着“予出身”的身份和待遇,在弘文馆赋闲了十六年。

十六年的岁月蹉跎,让杨炯的神童之名渐渐被人所遗忘,本该是最灿烂的人生阶段,却不得不时光虚度。随着年岁渐长,杨炯想要有所作为的内心开始躁动,身处帝国心脏的他,每日都目睹着云端之上的生活,看着文臣武将你方唱罢我登场,想象着庙堂之上的风云际会,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报国热情终于喷涌而出。

杨炯将渴望建功立业却怀才不遇的苦闷,都写在他的诗词里。

他在《青苔赋》中说:“苔之为物也贱,苔之为德也深。夫其为让也,每违燥而居湿;其为谦也,常背阳而即阴。重扃秘宇兮不以为显,幽山穷水兮不以为沉。有达人卷舒之意,君子行藏之心。”

借着歌颂青苔的谦和与无争,杨炯暗喻自己在这默默无闻的十六年里,就像是处于深山中的青苔一样,不被人所知。

而在另一篇作品《幽兰赋》中,杨炯报国无门、聊以自慰的心意更加明显,他说:“虽处幽林与穷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意即:虽身处无人问津的隐秘之处,也从未放弃高洁的品格和崇高的追求。

《青苔赋》和《幽兰赋》是杨炯十六年蛰伏期间少有的牢骚之言,即便是已经郁闷到了极点,杨炯发起牢骚来依然轻描淡写。他没有王勃的旁征博引,也没有卢照邻的借古讽今,更没有骆宾王的锋芒毕露,而这大概也是杨炯有别于其余三人、能得以善终的原因。

一直等到上元三年,迟迟等不到任命的杨炯终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选择再次进入考场。和十六年前一样,这一次,杨炯又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让无数读书人考到白头的科考。

搁浅了十六年的入仕梦,终于在杨炯二十七岁的时候实现了,此时的杨炯意气风发,因为即便是原地踏步了十六年,杨炯还是轻而易举地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但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的他并不开心,因为他的起点太高,如今却只混得一个“雠校典籍”的九品小官,这让这位曾经的天才少年、如今的有志青年如何能坦然受之?

任职秘书省校书郎的五年里,杨炯基本就是个“官场小透明”,只能一边默默地做着无聊的校对工作,一边继续积蓄着内心的豪情壮志,以待时变。这一次,命运没有让他等太久,仅仅是五年后的唐高宗永隆二年(681年),明珠蒙尘的杨炯终于在伯乐薛元超的引荐下,升任崇文馆学士,并于次年成为太子詹事司直,掌太子东宫庶务。

成为当朝太子的内臣,无论是在什么朝代,都意味着名利富贵指日可待。但遗憾的是,杨炯所侍奉的太子叫李显,而李显有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母亲——武则天。

就在杨炯成为太子詹事司直后的第二年,大唐送别了宽仁的君主唐高宗李治,时任太子的李显虽然得以顺利即位,但在位仅仅五十五天后,就被强势的母亲罢黜皇位,贬出长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对仕途充满信心的杨炯再度坠入深渊,而等待他的打击还远没有结束。随着李显被废、武则天彻底掌控政权,大唐的政治斗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那场让骆宾王写出旷世奇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的造反运动开始了。

这场造反虽然声势浩大,但从开始到结束,前后不到半年,其失败的结果除了让骆宾王下落不明之外,也牵连到了杨炯,因为伯父杨德干一家也参与了讨武运动。

受株连的杨炯被贬到梓州(今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从前途一片光明的帝都才俊,沦落为谪居荒州的戴罪之人。在人生骤变的打击之下,曾经恃才傲物、敢于鄙视一切阿谀奉承之辈的杨炯变了。

贬谪梓州的四年里,杨炯愈发谨小慎微,即便四年后戴罪期满回到长安,杨炯也彻底失去了他的锋芒。回到长安时,李唐的江山早已改换门庭,登基称帝、改号大周的武则天满意地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臣子们,听着来自杨炯等人呈上来的歌功颂德的文章,一切都美好得恍然如梦。

随着一篇《盂兰盆赋》的诞生,杨炯彻底背上了谄媚之徒的骂名。文采斐然的他盛赞武则天“周命维新”,甚至称呼武则天为“圣神皇帝”。这些话在当时的情况下,肯定是“政治正确”的,但随着李显重登皇位,《盂兰盆赋》又变成了世人攻击杨炯为人不堪的把柄。

不过无论人们如何评说,《盂兰盆赋》还是给杨炯赢得了一次晋升的机会。就在那年冬天,杨炯收到了赴任盈川的调令。离开洛阳的那天,大雪纷飞,好友张说特意写了一篇《赠别杨盈川箴》勉励杨炯。

时过境迁,关于那次人生最后的升迁,杨炯没有留下过只言片语来表达心境,数十年间的起起落落,早已让他学会了沉默。

历史留给杨炯最后的记载,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说法。《旧唐书》中说杨炯“至官,为政残酷,人吏动不如意,辄榜挞之”;而另一种说法则是杨炯爱民如子,至今当地还保留着杨公祠。无论世人对他作何评价,我想如果杨炯泉下有知,对此只会一笑了之吧。

从唐高宗显庆四年那个初入长安、懵懂无知的孩童,到武则天如意元年那个一身沧桑、碌碌无为的小官,所有人曾惊羡那个不世出的天才神童,也为他一生难有作为而感到惋惜,但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杨炯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其实杨炯早就说过了。

在大约三十岁的时候,杨炯写下了《从军行》。从未去过战场、大半生困在长安城里的他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BLdOj2j7OR62B7d8DgL8/t/8wLVHLqnqTW3q2BSda4NLawHdW0Mj09NeT+W/ju5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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