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思念来了,就在回忆里好好说说话。
朴宝蓝《惠化洞》
有一天,我走在一条平常的路上,这条路我几乎每天都走一遍。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偶然瞥见了一个奶奶拉着一个小朋友,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先前写过,因为跟妈妈姓,所以我有两个奶奶,妈妈的妈妈我叫奶奶,爸爸的妈妈我也叫奶奶。其中的一个奶奶,已经离开我很久了,久到我终于可以继续正常生活,久到我终于不会再时不时地想起那些过往的日子。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在某个时刻,在看到某个熟悉的画面的时候,想起奶奶。
去年的四月,婶婶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跟她的接触其实不多,她的皮肤晒得很黑,总是忙着农活,可无论多累,看到我来,她总是会笑着跟我打招呼,塞给我两块糖。
我特别喜欢一首歌,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听,无数个难熬的深夜,我都是听着歌度过的,歌单里一定会有这首。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看到新闻,唱这首歌的人去世了,她明明还那么年轻。
前段时间,看到读者的留言,她说:“我爷爷前段时间去世了,所有人都告诉我不要太难过,可怎么可能不难过,我真的很想哭,很想什么都不做,很想不假装坚强。我爷爷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害怕我在外面过得不好,想要在好起来之后给我准备我最爱吃的玉米。我真的很难过,在打这些字的时候,我都在浑身发抖。”
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我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哪怕语言在这样的时刻是那么无力。我说:“你可以难过,可以哭,可以脆弱。”
思念通常是不受控制的,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来。在很久以前,在思念突然袭来的那些时刻,我会不知所措,可后来逐渐发现,能在回忆里见一面,也是好的。倘若思念来了,就在回忆里好好说说话。当然会难过,难过的重量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半分,亲人的离去就是有这样的分量,人们说着时间会让难过被冲淡,但能被冲淡的难过里,从来不包含生老病死。
可是在难过的潮水过去之后,我总能燃起继续好好生活的愿望。
因为这愿望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同样也是他们的。
也是在后来,我意识到,我就是他们留下的一部分。
我的某一个习惯,我的某一个喜好,我的性格的一部分,都是因为那些爱过我的人而养成的。
那么,从某种角度而言,离开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还有一部分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们就活在我身上。
所以要怎么面对亲人的离世呢?
留住你的记忆,留住你的思念,继续过好每一天,带着他们的愿望,去找到那个更好的你。
还有一件事。
很久以前,有一天,一个朋友问我:“你相信离开的人会变成星星吗?”
我说:“以前不信,后来信了。”
以前不信,是因为离开的人会变成星星这件事,是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的。就在她告诉我这件事不久后,我接触到了新的知识,我知道了那些我们肉眼能看到的星星,是来自几万光年外的恒星。那些恒星早在我们出生以前,就在宇宙中的某个角落存在着。
后来信了,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在奶奶离开的几年后,那时候我要回家,得走过一段正在翻新的坑坑洼洼的路,两边的路灯因为检修被切断了电源,每一次路过那里,我都得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那天我照常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稿子被拒绝心情很糟,那是我花了很久写好的稿子。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们花了很多的力气,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却被告知必须从山脚重来一遍。在这个瞬间,我们一定会失去所有的力气,需要很久很久,才能重新鼓起力气。
幸运的是,我没有花很久,就重新鼓起了力气。
因为在走到那段路的时候,我突然发觉眼前的路虽然模糊,却能看清。我抬头看,看到了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原来这天是满月。在月亮的一旁,有那么几颗星星,一闪一闪,我突然想起了奶奶的话,恍惚间看到了奶奶。理智上我当然知道这是错觉,可毫无缘由地,我决定在走完这条路之后,从头再来。
这一刻,我知道,离开的人确实变成了星星,那些星星住在了我心里。
所以无论天有多黑,我总能看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