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起兵之前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爱新觉罗氏，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出生于 赫图阿拉 ，即今天的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根据史料记载，努尔哈赤生得很好，“凤眼大耳，面如冠玉，身体高耸，骨格雄伟” 。村里的算命先生对其母说道：“满洲 必有大贤人出，戡乱致治，服诸国而为帝。”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上面这段记载是后人编的。因为在当时，努尔哈赤并没有显现出任何可以当开国君主的征兆。相反，他的青少年时期是比较惨的。

应该说，努尔哈赤的出身还算不错，他爷爷 觉昌安 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相当于自治县县长。然而，我上文也说过，这个官职手下能有一千户人口就不错了。而在当时的东北，据不完全统计，还有如下女真部落：“苏苏河部、浑河部、王家部、东果部、折陈部、长白山内阴部、鸭绿江部、东海兀吉部、斡儿哈部、虎儿哈部、胡笼国中兀喇部、哈达部、夜黑（叶赫）部、辉发部” 等。

这些部落中，有的地盘跟建州左卫差不多，像东果部、折陈部；有的则比建州左卫大很多，像海西女真的叶赫部、哈达部。诸部之间“皆称王争长，互相战杀” 。就这么个环境，你说努尔哈赤要想“服诸部而为帝”，得打到哪年、哪月才是个头呢？弄不好一战就全族覆灭了。

更惨的是，努尔哈赤还不受他老爹的待见，能不能接班都是个问题。

由于清朝史官的人为删改，我们现在已经很少知道努尔哈赤二十岁之前的事情了。从史书中的只言片语中，只能确认以下事实。十岁那年，努尔哈赤的生母去世，他爹很快续弦，给他找了个后妈，然而这个后妈很不喜欢前任生的几个儿子。到了努尔哈赤十九岁那年 ，他爹听从后妈的建议，与努尔哈赤分家，只给了“些许家私”。

也就是说，到这会儿，努尔哈赤可能连他家族世袭的“建州左卫都指挥使”都继承不了，还谈什么“称帝”呢？

然而，就在同年，努尔哈赤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转折，他娶了一个叫 哈哈纳扎青 的妹子，因为这个妹子是佟佳氏，所以后文简称其为“佟妹子”。这里就有个疑问了，努尔哈赤是分家后才娶了佟妹子，还是因为要娶佟妹子所以才分的家？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说说这个妹子。这是个很不一般的妹子，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也不是妹子身材“凹凸”的问题，而是她的姓氏，她姓“佟”。

佟佳氏，女真姓氏，以地名为姓，明朝时期族内有不少人迁入辽东地区，逐渐汉化，汉姓简称为佟。这是个很牛的姓氏，从明清时期一直牛到了近代，几乎每个时代都有几位大名人。例如康熙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佟佳氏，清宫戏红人佟国维、隆科多，抗日名将佟麟阁等，都出自辽东佟氏。

同样拜清朝史官所赐，关于佟妹子的详细身世，史料中记载甚少。但是，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关联方的信息，来了解一下她背后的家族势力。

康熙二十七（1688年）年，佟国纲上疏康熙帝言道：“蒙太祖恩谕：‘朕福晋系佟佳氏塔本巴彦之女，尔佟姓兄弟分散入汉之故，朕知之久矣。’”

解释一下：上疏的佟国纲是佟养真的孙子。佟养真跟佟妹子是平辈，是最早一批投靠努尔哈赤的佟氏族人之一。他这次上疏康熙的目的，是请求将他的户口从八旗汉军转移到八旗满洲，你可以理解为更改户口本的民族分类。他的依据是，当年努尔哈赤曾经对他的爷爷佟养真说过这么一段话：“我的原配夫人（即佟妹子）是你们佟氏族人‘塔本巴彦’的女儿，她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你们佟氏兄弟迁入汉人地盘的缘由。”

这段记载至少能够说明，佟妹子与佟养真是同一家族，而且还是血缘关系较近的支脉。不然，作为一个不问世事的女性，她不太可能对佟氏兄弟的事情了解得这么详细。下面，我们再来看看，佟养真家族是个什么情况。

根据佟养真的堂兄弟（也有说是亲兄弟的）佟养性的传记记载：“先世本满洲，居佟佳，以地为氏。有达尔哈齐者，入明边为商，自开原徙抚顺，遂家焉。”

翻译一下：佟养性的老祖宗叫 达尔哈齐 ，女真佟佳氏。明朝初期，他从开原搬到抚顺安家。

根据《明佟进墓志》记载：“始祖达礼赤，洪武初仗义归顺，功升开原指挥佥事。”

翻译一下：佟进的老祖宗叫 达礼赤 ，他在明太祖时期归附明朝，因战功升任开原地方的明军指挥佥事。

这里，达尔哈齐与达礼赤这两个人名，其实是一个人。除了上述两者之外，它还有其他几种写法。《明实录》中称其为 佟答剌哈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中称其为 达尔汉图墨图 。经当代学者考证，以上名称均为同一人，之所以书写不同，是因为音译时产生的误差导致的。就像 季莫申科 与 铁木辛哥 ，在外文中其实是一个词，而音译成汉字之后则完全不同。

综上，佟妹子、佟养真与佟进，有着共同的祖宗，是同一大家族。好啦，下面说说佟氏家族的几个牛人。

佟进的父亲叫佟恩，《明实录》记载：“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辛亥，建州达贼从凤凰城入寇，杀守备指挥佟恩” 。也就是说，佟恩是明军的“指挥同知”，在与入寇的建州女真人战斗时阵亡。

再说说佟进的哥哥佟登。《明实录》记载：“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升佟登为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山西” ；“嘉靖四十二年九月，改镇守山西总兵官署都督佥事佟登于辽东” ；“嘉靖四十五年六月，因辽东战事不利，总兵佟登仕回卫下” 。

这个佟登更了不得，他先后做过山西、辽东的总兵，相当于军区司令，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因战事不利被迫退休。佟登退休后的第二年，李成梁因屡建战功，升职为辽东副总兵，协守辽阳。所以说，这个担任过辽东总兵的佟登，是李成梁的前任。而李成梁是个什么角色，相信看过《明朝那些事儿》的朋友们应该知道。

除此之外，佟氏第四世佟瑛，初授定辽中卫指挥同知，后授怀远将军；第五世佟棠（佟养真即为其后裔），追赠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所以，佟氏一门并不是在清朝才开始显贵的，整个明朝时期，人家在辽东地区都是相当牛的。他们虽是女真人，但是高度汉化，族内多人为明朝高官，与汉人无异。后来佟氏兄弟投靠努尔哈赤时，直接被编入汉军牛录，可见不管是佟氏族人还是努尔哈赤，大概都忘了佟家的老祖宗是女真人。

综上，努尔哈赤娶的是一个辽东世族家中的妹子。

现在，我可以回答之前提出的问题了，即努尔哈赤与父亲分家和他娶佟妹子的因果关系。我认为，是因为努尔哈赤娶了佟妹子，所以他才与父亲分家。当时的建州在大山深处，而佟妹子则住在抚顺这种相对较大的城市，她是不太可能跑去建州陪努尔哈赤的。所以，因为结婚，努尔哈赤必须分家去抚顺。而结婚之后跑去老婆家住的行为，学名叫“入赘”，通俗点儿叫“上门女婿”。

努尔哈赤结婚是在万历五年（1577年），他因祖、父被杀而起兵是在万历十一年（1583年），关于这段时间他干了什么，史书上一片空白。这里，我们按照正常人的行为逻辑来推测一下。

上门女婿去了丈人家，自然会接触老婆的娘家人，也就是其他佟氏族人。年龄相仿的，自然情投意合，交往密切。刚好，佟养性、佟养真就是第一批投靠努尔哈赤的人。甚至于，在努尔哈赤对明开战前，佟养性就当了相当长时间的两面间谍。

努尔哈赤结婚后住在丈人家，自然就不会管建州左卫的事。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爷爷 觉昌安 、他爹 塔克世 带领族人跟着李成梁出去打仗，却没带上正当青壮年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对明开战后，第一个目标就是抚顺。他没有光明正大地攻城，而是派出奸细扮作互市商人，混入抚顺城里应外合，并积极招降守城的明军将领李永芳。如此大费周章，当然是为了保障自己丈人一家的生命财产安全。

综上，与佟氏联姻，可以说是努尔哈赤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他赚没赚到真金我不知道，但是这桩婚姻让他通晓了大明辽东地区的风土人情和管理体制，进入了当地富商、官僚的关系网，这些东西比真金更值钱。

然而，努尔哈赤入赘的美好生活仅仅持续了六年。万历十一年（1583年），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在配合明军征伐女真部落首领 阿台 的过程中，被明军误杀。此事过后，努尔哈赤回到建州，以祖传的十三副铠甲起兵。 xXkUd6ZBkSkRZdnNBi/vXHRcjHTYi4dS0vP99WjJ3h0AdTx/eRMBvLg7AX2yTf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