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关宏峰却平静了下来,来回打量房间,过了一会儿,推门进了高远的屋子。与李晨的房间相反,高远屋里整洁有序且极其简单。一个可作写字台也可作餐桌的桌子、一把椅子、一台冰箱、锻炼用的哑铃、两个旅行箱,地上直接铺着床垫,完全是斯巴达风格。技术队的人进来,打开旅行箱,从里面翻出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
周巡在外屋喊:“找到凶器了吗?”
技术队刑警回道:“还没……”
周舒桐也进了屋,见关宏峰凝神审视屋内,忙问:“关老师有什么发现吗?”
关宏峰摇了摇头:“没书、没电脑、没电视、没音响,甚至连点儿装饰品都没有,没什么能看出性格痕迹的东西。不过反过来说,这种布置说明高远有点儿苦行僧的意思,甚至带有些自虐倾向,他与正常社会应该存在明显的隔阂感。”
技术队在一旁搜寻凶器,两名刑警把床垫掀起来,下面空无一物。一个刑警从靠近墙根处捡起一个小东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另一个刑警凑上前来看了一眼:“哦,好像是高远的工牌吧,17655号……”
关宏峰正踱步到门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回过头来。他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翻到昨天的通话记录。
他想起昨天当着周巡的面挂断的那个电话,对方也是个外卖员。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 您好,我是刚才往您家送外卖的,我的工牌是不是落在您家里了 ……”
关宏峰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冷汗立刻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缓慢地回过头,茫然无措地望向技术队刑警手里的工牌,整个人似乎站成了一尊塑像。
周舒桐看着关宏峰出神发呆的样子,手机在响却不去接听,忍不住提醒道:“关老师,您的电话……”
关宏峰几乎梦游似的掏出手机,低头看,铃声一直在响。
他又忍不住想起离家前,关宏宇那一刻的欲言又止。
“没事,我就是在想那保安昨天说的……总觉着像什么东西,特熟悉,但是……”
关宏峰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低头看手机屏幕,发现来电显示是一串〇,正是自己和关宏宇用来联络的号码。
关宏峰盯着号码看了片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边走向门外边接通电话:“喂?”
电话另一侧是长久的沉默。关宏峰意识到情况不妙,脸部肌肉渐渐绷紧。
隔了大约一两秒,昨天那个外卖员的声音响了起来,咯咯笑,显得有些神经质:“厉害啊,发现了我的秘密……”
关宏峰强作镇定,紧咬牙关问道:“高远?”
对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关宏峰换了只手拿电话,顺便在裤子上蹭掉手心的冷汗,沉声道:“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还不赶紧自首?”
高远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先不谈这个。”
隔了一小会儿,他的声音幽幽响起:“不如先猜猜我现在在哪儿吧,警官?”
下午六点半。
关宏宇面色沉重地坐在沙发上,一把利斧的斧刃正顶着喉咙,旁边站着穿一身红色工作服的高远——正是刚才在李晨楼下手持利斧的那个人。
“猜到我在哪儿了吗?”高远一手拿着斧子,一手举着电话,“说起来,我似乎也发现了你的……哦不,是——你们的秘密。”
高远说完挂断电话,冷冷地看着关宏宇。关宏宇一直低头盯着顶在喉咙上的斧子,突然抬眼,同样冷冷地回望高远。两个人在昏暗的房间中对峙着。
下午六点三十五分。
关宏峰听着对面电话的忙音,侧头看了眼屋里忙前忙后的周巡、周舒桐和高亚楠等人。他的表现很反常,周舒桐忍不住问:“关老师,您怎么了……”
关宏峰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忙吧,我回去睡一会儿。”他脸上的倦意做不得假,周巡等人还沉浸在取得重大进展的喜悦里,没有人觉得不妥。
关宏峰转身离开了。
周舒桐的脸上隐隐有担忧的神色。她想要跟上去,但看到身后忙碌的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么做。
下午六点五十分,关宏峰回到家。他在门口站定,打开门,强作镇定又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厅。
关宏宇面对他坐在沙发上,他的身后站着嫌犯高远,一把闪着寒光的利斧卡在关宏宇脖颈间,触目惊心。
关宏峰进门的时候,兄弟俩谁都没说话,互看了一眼。
关宏峰又转过头盯着高远,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高远拿斧头在关宏宇脖子上比画了一下,来回看兄弟二人,忽然就乐了:“你俩确实比我牛啊,玩这么大一局。我看看,啧啧啧……连脸上的疤都一样!一个警察,一个通缉犯,这双簧演的,真你妈绝了!”
关宏峰没理他,故作轻松地摘下手表,脱去外套,掏出手机,都放在三斗柜上。他平静地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来面对高远,沉声道:“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人?”高远一脸诧异,“哪些人?”
关宏峰皱了皱眉:“李晨还有谢静兄妹。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
“人?哈哈哈哈。”高远痴笑着摇头,目露疯狂之色,“你说,整天宅在家里不见天日,盘踞在潮湿、黑暗的地方,寻求那可怜的安全感,他们还能算是人吗?他们是蟑螂啊,是虫子啊!”
关宏峰问:“这跟李晨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高远咯咯地笑道,“他们都一样!每天宅在家,对着电脑,黑着灯,吃着外卖,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屋子里面。你说他们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他愈加疯狂,提高了声音,说道:“没有!等于零!”
关宏峰的语气也渐渐冰冷了起来:“你觉得就你活得有意义?”
高远得意地说道:“当然!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他们。蟑螂不会自杀,他们也不会。他们打心底希望有个像我这样的人,帮他们死,让他们有来生再投胎的机会。”
关宏峰点点头,表示了然:“所以,你觉得你没杀人,你杀的只是一群蟑螂。”
高远瞧了他一会儿,对着关宏宇咯咯笑了起来:“瞧,就说你哥能懂我。”
关宏峰转而问:“那谢静呢?那女孩明明很努力地在生活,她难道也是蟑螂?”
高远毫不在意,理直气壮地狞笑道:“她回来得不是时候,怪不得我。再说,一个供养蟑螂的人,就是在纵容他们浪费生命,在默许这种行为!她活该。”
关宏峰长出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明白了。一神经病,发疯杀人,还企图寻找各种可笑的借口。”
高远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起来。他的笑容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僵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个演砸了戏的小丑。他愤愤地把顶住关宏宇的喉咙的斧子又收紧了些,吼道:“你他妈才是神经病!”
关宏宇被情绪激动的高远拿斧子顶得难受,稍微低头看了眼斧子,又斜眼瞟向关宏峰,递了个眼色。关宏峰立刻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