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我用了五年。
陆繁面试我的那天,我进门时不巧摔跤。
他扶我到沙发上,叫人拿药箱。
神色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我的伤口。
见鲜血汩汩淌出,他眸色一暗。
突然用力一压。
我吃痛低呼,伤口渗出大量血液。
背脊蹿起凉意,不由自主地发抖。
想推开他逃离的冲动,在脑海中疯狂叫嚣。
但我拼命忍住了。
还对着陆繁,绽开一抹明艳的笑。
他见我不躲,饶有兴致,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想要站到高处。
这个答案,他或许听了千百次。
所以他笑着,无动于衷。
我说完了后半句话——高到他能看见我。
陆繁的神情有些松动,有些考究地看着我。
我说,他不记得了,他救过我。
而我爱了他很多年。
我如愿签在陆繁旗下。
陆家家大业大。
太子爷陆繁在人前是衣冠楚楚的贵公子,私底下癖好重口。
被他玩成残废,乃至丢了性命的素人不在少数。
面对他千奇百怪的凌虐折磨,没有人不害怕。
只有我还能曲意逢迎,甚至表现得颇为享受。
陆繁对我爱不释手,“你和我一样,也是怪物。”
从此,我在他身边长盛不衰。
“最近从陆家吃下的项目,能让我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
温行川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出。
他埋头在我颈边,痛声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把你从魔鬼身边救走。”
在黑暗里,听着他陈情,我却勾起冷笑。
真把自己当王子了?
可是。
我才不想离开他啊,小少爷。
我要看着他和黎悦,都下地狱。
掌声突然响起来。
在寂静的大厅中,尤为突兀。
我们错愕抬眼。
黎悦站在不远处,轻轻鼓掌。
电闪雷鸣间。
我看见陆繁站在阴影里,他的衣角滴滴答答淌着雨水。
虽然他一言不发,我的背脊已窜起凉意。
黎悦得意至极,“我早说了,她有问题。”
“钟以宁,这次你怎么狡辩?”
6
陆繁缓步走上前。
他双眼血红,死死盯着我。
黎悦还在喋喋不休,“繁世集团股价暴跌,最大的受益人是温家。”
“阿繁,现在你见识到她真面目了吧——啊!”
陆繁却直接把她甩开。
她摔在地上,杏眼圆睁。
陆繁攥住我的手,一路超速飙车,带我回了陆宅。
他将我吊起来。
锋利的刀尖游走在我皮肤上,金属的冰凉刺起一阵战栗。
“钟以宁,是我哪里对你不好吗?”
他掐住我的脖颈,拿刀指着不远处的摄像机。
明明手在发抖,却仍用轻松戏谑的口吻道:
“你说,如果把这些录像发给温行川,看了你的这一面,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哽咽着解释,“繁总,我应温行川的邀约,是为了打探温家的竞标底价。”
“是我不好,我不该自作主张。”
我的眼泪簌簌落下,“可是繁总,你最近压力好大,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你……”
他一怔,但显然没有轻信。
他把脸深深买入手掌,抬头时满脸的疲倦。
次日,陆繁来为我解绑时,浑身都在发抖,“对不起,宁宁,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
从他的反应,不难看出他兵不血刃吃下了项目。
温家元气大伤,温行川就快压不住几个兄弟叔侄。
陆繁则意气风发,带我四处赴宴,我还是他最爱的金丝雀。
黎悦看在眼里,牙都要咬碎了。
几日后,她约我见面。
宋颜从门后走出来的刹那,我的瞳孔瞬间如针刺般紧缩。
中学时被她霸凌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宋颜一巴掌把我扇到地上,笑嘻嘻道:“钟以宁,当了影后,怎么还要挨我打。”
“小三的女儿还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真是老天瞎眼。”
“怎么,现在没人来救你了?”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姐姐的笑靥。
姐姐大我两岁,和我同父异母。
我十四岁时,我妈成功上位,待她缺衣短食。
被羞辱谩骂,姐姐总是一声不吭。
我则埋下头,羞愧地捏紧筷子。
我们读同一个中学,很默契地对面不识。
她第一次和我讲话,是在男厕所门口。
我被关在厕所一天,太妹们围着我嘻嘻哈哈:
“这么缺男人,男厕所还喜欢吗?要不再住一晚上吧。”
“还敢不敢勾引班草了?和你那小三妈一样骚,天生贱货。”
领头的宋颜忽然道:“学姐,好巧,我们在教训钟以宁呢,帮你出出气。”
我抬头,是我姐。
她容貌昳丽,成绩拔尖,广受师生喜爱。
被她看笑话,我更觉耻辱。
姐姐一把推开宋颜,面色冰冷,“离我妹妹远点。再有下次,等着吃处分吧。”
太妹们目瞪口呆。
她向我伸手,“宁宁,回家吃饭。”
手指的剧痛把我从回忆拽回现实。
黎悦踩着我的手,来回碾压,冷笑道:
“给我乖乖地夹着尾巴,不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有个小三妈。”
“到时候你就等着被网暴到死吧。”
我如她所愿,低声求饶。
她笑得猖狂,却没有注意到我眼底冰冷一片。
我不怕被揭开陈年伤疤。
但是她接触了宋颜,迟早会挖到更多的消息。
黎悦不能留了。
7
助理原本在向我核对行程,她的手机突然掉地上。
“怎么了?”见她几番欲言又止,我伸手拿过手机。
我划过一张张我被陆繁折辱的艳照。
照片上,我姿态各异、露骨至极。
我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塌房,包揽热搜,恶评如潮。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些脏东西的眼睛。”
“陆繁玩得这么大啊。看来没点真本事,208万也不好挣。”
“她好享受,真下贱。平时人设还玉女呢,果然是娱乐圈,越看似清纯越脏。”
我浑身一僵。
手机突然被抽走。
陆繁看了一眼,扔到一边。
他皱眉,“这段时间不准给她用手机。”
“是。”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住颤抖。
他将我揽入怀中,沉声道:“我会给你个交代。”
黎悦被押来时,我已经一日茶饭不思。
“我之前给你说过什么,嗯?”
陆繁怒极反笑,摩挲着黎悦的脸颊,她在他手下不住发抖。
“让你不要自作主张。你是真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他的眼神森冷,“是我太纵容你了。既然学不会听话,那我只能把你拴在身边了。”
黎悦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求饶,仍被忠叔拖走。
我再回到别墅时,黎悦被关在地下室,脖子上拴着铁链。
我俯视着她。
她躺在地上,浑身都是伤,眼泪纵横,再也不复大小姐的矜贵高傲。
在我的注视下,黎悦气得发抖,“看什么,你在看什么,贱人,你给我滚!”
“我以前救过陆繁,你以为能和我比?”
“他只是一时被你迷惑,等想清楚,他会放我出去的!”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输在哪里。
“你误会了,繁总已经手下留情了。”
我平静道,“若非如此,你以为只是被拴住那么简单吗?”
“怕你关在这里消息不灵通,来这里是想给你说一声。”
“黎家破产了,你妈妈刚才心脏病发作,救治不及去世了。”
她怔愣片刻,撕心裂肺地尖叫。
我想起,我也曾像她这样,哭得撕心裂肺,数度晕厥。
八年前,妈妈病逝,爸爸再婚,对我和姐姐不闻不问。
她打三份工供我念书。
我恨自己没用,为想辍学闹了好多次,她都不允。
我气得浑身发抖,“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应该讨厌我的。”
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她满脸疲惫,却温柔地揉乱了我的头发,“傻不傻。我没得选,你也是。”
我抱紧她,默默流泪。
有天她收到短信,惊呼一声,喜笑颜开,说受邀参加一部MV选角的面试。
“等我赚到这笔钱,我们的学费就不愁了。”
姐姐的眼睛亮了又亮,点了点我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小卖部偷偷做兼职。”
我知道,进电影学院、拍戏是她的梦想。
我和她喜滋滋地畅想了一夜。
可回到我身边的,是姐姐的一盒骨灰。
8
后来我才知道,本来那天,姐姐已经成功面试上了女主角。
但临走时撞见了黎悦。
她的死,是因为黎悦的一句话。
看着那张和自己五六分相似的脸,黎悦当场黑了脸,重重甩了姐姐一个耳光。
那时,黎家还如日中天,陆繁对她爱而不得。
黎悦对着他冷笑。
“陆繁,你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再让我看见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就别想见我了。”
我姐是被陆繁迁怒,被囚禁、凌虐致死。
她被拖走的时候,手脚都断了,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处理干净,别让悦悦看到。”
陆繁的神色带着餍足,漫不经心道:“味道挺好,可惜性子太烈,不经用。”
他们说是她手脚不干净,被发现行窃后慌不择路,坠楼而亡。
公司好心,死者为大,不予追究。
我爸领了不菲的抚恤金,笑得合不拢嘴。
我抱着姐姐的遗物,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暗自发誓,要他们以命抵命。
时移世易,如今我们的身份已完全颠倒,黎悦沦为了我的替身和玩物。
经历着我和姐姐曾经历的一切。
她未必不曾察觉到陆繁变态的癖好。
只是素人在她眼里命如草芥,如同蝼蚁。
我们受苦受难,落在黎悦眼里,只是陆繁找来恶心她的脏东西。
走出地下室,仆从正把一个年轻女人拖出房间。
她浑身赤裸,不知死活。
我问忠叔,她犯了什么错。
忠叔语气毫无波澜,“她怀孕了。”
姐姐死去时,是不是也像一块破布被拖走?
我悲怆驻足,目送她在地上蜿蜒出一道血痕。
这样的场景三天两头就会在别墅里上演。
定罪陆繁的绝佳证据就在眼前,但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毁尸灭迹。
这栋别墅里到处是监控,进出门都要经过忠叔搜身。
这么多年,我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为的不过是一息的机会。
我眼含热泪,颤抖着闭眼,重新睁开时镇定了许多。
三天后,我在花圃里浇花。
忠叔出现在我身后,“钟小姐,繁总请你过去。”
我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9
陆繁把我抱在腿上。
他一下一下捏着我的后颈,像把玩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幼猫。
“我说过,要给你个交代。忠叔。”
忠叔毕恭毕敬地汇报,“网上放出的照片,只有陆宅书房的电脑有存档。黎小姐没有进过书房。”
“别墅的监控在一天出过故障,是人为造成的故障。”
他是说,陆繁对黎悦未设限制,她可以随意进出书房,如果是她想盗取照片,也不会专挑故障那一天。
她不知道监控的事,造成监控故障、盗取照片的另有其人。
“当天来过的人,有钟小姐。还有,盛小姐。”
眼前的盛梦圆脸色煞白,矢口否认。
我适时红了双眼,含恨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这么多年,被我踩在脚下,你很不甘心吧。”
陆繁含笑看着她,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寒冷刺骨。
“一箭双雕,盛梦圆,我真是小看你了。”
“这么多年,白养你了。放心,你的混账事,我不会算在你爸头上。老人家已经神志不清了,我会好好照顾他。”
她被拖到铁架上,痛哭哀求,“求求你,繁总,看在我这么多年对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求你让我死得痛快,不要动我爸爸。我求你——”
他不紧不慢地戴上手套,拿起手术刀,淡淡道:“宁宁,出去。”
我浑身发抖,流泪道:“繁总,她毁了我,我要亲眼看着。”
陆繁笑得微妙,含着一种心满意足,“好。”
我知道,此刻,他接纳我为真正的同类。
肢解的过程漫长至极,盛梦圆的惨叫声贯穿了整个别墅。
末了,他净了手,在我额上轻吻,“我还有事,这里交给你了。”
“你也累了,处理完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10
“陆繁有些本事。”温行川冷笑,“你让我避开他的渠道,放出艳照。”
“这么铺天盖地的热搜,说撤就撤,还放出一堆别的爆料围魏救赵。”
但经此一遭,艳照门重创我的口碑,解约索赔的律师函一时如雪花涌来。
我是陆繁的摇钱树,与之匹配的是巨额违约金,公司股价接连跳水。
温行川趁乱坐收渔翁之利。
我淡淡道:“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何况这一抹桃色,只能让我声名狼藉、备受羞辱,对陆繁构不成致命打击。”
“我犹嫌不够。”
打击虽不致命,但资金紧缺仍迫在眉睫。
陆繁忙于公务,变得更加暴躁易怒。
直到我找上他,递来银行卡。
“繁总,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你待我不薄,片酬我也拿了不少,你拿去解一时之急吧。”
“既然事情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不如断臂求生。我相信经过这次新闻发酵,观众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我愿意配合公司炒作。”
我说,自愿在这风口浪尖上,复出拍摄限制级影片,靠大尺度表演博眼球。
新电影,我不要片酬。
大难当前,我愿意和他、和公司共进退。
陆繁动容地吻我,“宁宁,你总是不会让我失望。”
果然,在切肤利益面前,我的一己荣辱不值一提。
他丝毫不介意,把我溃烂的伤口撕裂得更大。
随着我和他更深入地绑定,陆繁终于肯与我分享核心的利益。
他准我自由出入陆宅。
把我升为高级合伙人,允许我插手集团事务,又许给了我价值不菲的股票期权。
如果繁世集团就此沉沦,我获得的将成为一堆废纸。
在他眼里,人是不会背叛金钱的。
他笃定我会卖命。
陆繁亲吻着我耳畔,“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11
新电影日夜以继,终于在热度彻底消散前赶制好。
宣发铺天盖地,赚足了噱头,热度又像坐了火箭,急转而上。
路演现场座无虚席,全球直播的热度上亿。
我和制片团队坐在台上,和台下的陆繁遥遥相望。
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显然对成片上座率相当满意。
预告片里我一改往日清纯风格,妖冶诱人。
画面一暗,突然切到了肢解人体的场面。
画质虽不高清,但太过血腥,现场一片惊呼。
陆繁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这是陆宅,当即站起来,厉声道:“谁干的,给我马上关掉!”
画面并没有如他所愿停下。
弹幕飞快刷屏:“这么血腥,怎么过得了审啊?”
“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怎么回事,画质一下也变得好糊,和电影原画质不像啊。”
“不是,这是真人,不是道具吧?!”
现场已经响起了不小的议论,夹杂着干呕声。
陆繁的脸色陡然煞白,紧绷着脸,大步迈上台。
这时,画面转到被肢解人的脸。
有人颤抖认出:“那、那不是已经死了的盛梦圆吗?!她上半年发的讣告,怎么可能参演电影!”
画面再转,是拿着手术刀、浑身浴血的陆繁,笑得餍足。
全场哗然。
群情沸腾,在一片混乱中,我迎着陆繁惊愕的双眼,缓缓起身。
麦克风把我的嗓音传遍全场,也传遍世界各地。
“我钟以宁,实名举报,陆繁罔顾法律,随意虐杀合法公民。”
陆繁瞠目结舌,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
我看着他,继续平静沉稳道:“我实名举报,繁世集团偷税漏税,在多处税收洼地注册合伙企业,目前正在办理注销。”
陆繁这才转醒,一个箭步冲上台,面目狰狞。
温行川派来的保镖涌出,将他隔开。
我和他对峙,冰冷地看着他,“繁总,这是全球直播,你动不了我。”
“你疯了,钟以宁!”他双眼猩红,费力挣扎着,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为什么!”
我笑了。
“你还记得钟以期吗?”
“她是我姐姐,比我更像黎悦。”
“你当然不记得。”
“因为八年前,她就和盛梦圆一样,和无数个素人一样,死在你手里。”
12
所有的一切,早在六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这么多年,我和盛梦圆看似处处作对。
实则在六年前,四处哭诉无门,绝望至极的我已经一脚踏上天台。
是盛梦圆找到我,告诉了我姐姐死亡的真相,给我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父亲患病,被陆繁攥在手里,逼她为他所用。
我努力挣钱,在风月场所做侍应生,学习如何曲意逢迎。
上天眷顾,被揩油刁难时,因为和黎悦相像的一双眼睛,陆繁为我解了围。
进入繁世后,他查了我背景,再帮我洗白。
自此,我蛰伏在陆繁身边,混迹在这染缸中,把自己分裂成两半。
一半下贱地曲意逢迎,一半煎熬在仇恨里。
每日生不如死,扭曲到自己都不认识。
就这样,我一路走到了盛梦圆无法企及的高度。
破坏监控那天,我们兵分两路,我从电脑里盗取艳照,她把针孔摄像头藏进别墅。
但这也是一场既定的死局。
陆繁生性多疑,我们知道,他迟早会发现。
只是定罪在我,或者盛梦圆头上的区别罢了。
如果她死了,我会帮她照顾患病的父亲。
如果我低估了黎悦在陆繁心中的地位,死的是我,盛梦圆也会和温行川联手,继续走我未尽的路。
无论我们谁死,都要用自己的鲜血,把对方的身份做到全场最高。
同时,盛梦圆的死,成为扳倒陆繁罪证的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每个进出的人都要经过忠叔搜身。
除了死人。
我把针孔摄像头藏在她尸体里,这才让我得以拿走销毁。
我无数次午夜梦回,看到的除了姐姐,就是盛梦圆的脸,和她残缺的身体。
她垂死之际,死死凝视着我,眼里流出两行血泪,以唇语道:“不要放过他。”
我后背湿透,几乎虚脱。
望着黎明前的漫长黑暗,无声流泪。
“我不会的。”
至此,我终于可以对她说。
“幸不辱命。”
13
我在全球直播的首映礼上,公布盛梦圆的死亡录像。
当场被无数主流媒体转播。
这一次,陆繁想压也压不下来。
无数个素人的死,悄无声息,无足轻重。
但一个公众人物的惨死,在温行川的推波助澜下,就变得非同小可。
同时,繁世集团遭遇税务稽查,资金全数保全冻结。
大批劣迹艺人被封杀,待播出作品上架遥遥无期,导致公司计提巨额减值,市值蒸发。
陆繁本人也面临无数指控。
陆繁计划出逃那天,我站在别墅外,与他遥遥相望。
黎悦跟在他身后,双眼麻木无神,已经被驯化得仿佛一条狗。
陆繁看着我和温行川,咬牙切齿,“贱人。”
他泄恨般一把掐过黎悦的脖子,双眼死死盯着我,“我真后悔,怎么没早点杀了你。”
“后悔怎么让你的婊子姐姐死得那么轻松,你们这种贱货就该被一刀一刀放血而死。”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知错呢?
错的都是蝼蚁。
陆繁双眼充红,笑得猖狂,“不过不要紧,等我回来,我要让你跪在我脚下,求死不能。”
“还赶着来看我笑话,你真以为,这点伎俩,真能置我于死地?”
警铃呼啸着由远及近,他却不紧不慢,隔着重重保镖,轻蔑地和我对视。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
“我是来看你送命的。”
我平静道:“还不动手吗?要来不及了。”
陆繁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时,已经迟了。
谁都想不到,原本安静的黎悦会骤然暴起,拔出袖中的匕首,捅向陆繁。
匕首自然是我给的。
陆繁准我在别墅进出自由。我背对监控,将匕首递给黎悦,“藏好它,随你怎么用。解脱自己,或者解决陆繁。”
她当然也是恨的。
她蠢了一辈子,总算是在生命终结前,找对了对手。
黎悦杀红了眼,捅了他不知多少刀。
保镖都拦在我们眼前,已来不及回撤护主。
陆繁错愕地瞪大双眼,倒在地上,痛苦痉挛。
鲜血大片大片染红了衬衫。
黎悦仰天大笑,行迹癫狂。
但人的求生欲是不容小觑的。
陆繁突然奋力起身,抬手反夺过匕首,划破了她的喉管。
那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和温行川从始至终都隔岸观火。
闹剧终结时,警车刚好到了眼前。
14
陆繁尘封的罪行被揭开,一时成为举国上下骇人听闻的大案。
因为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可以指控我,等做完笔录,我又被毫发无伤地释放。
走出警局已经是三天后,温行川在门口等我。
繁世集团倾覆,温家自然吃饱。
温行川的眉宇间终于舒展,堪称春风得意。
他脉脉地看着我,在我手背落下一吻,承诺会对我好。
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淡然一笑。
“温少,你知道的,我手上干干净净。”
“桩桩件件,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是受虐的可怜人,是正义的骑士,但唯独不会是施暴和加害者。”
“至于你,更是彻底的局外人。”
“我会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里。权力倾轧,我已无心棋局。”
“温少,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只蝼蚁吧。”
我找他要了一座养老院。
照顾盛梦圆的父亲,也困住自己。
温行川也并非善类,我在他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
但那对我并没有影响,大仇得报,天地间再无我的樊笼。
盛梦圆的父亲已经不大认得人,偶尔把我当作她。
我喂他喝粥。
我此生喝过最好喝的粥,是姐姐煮的。
其实我知道,姐姐看似对我无条件的好,是出于愧疚。
妈妈对她动辄打骂,羞辱谩骂是家常便饭。
还扬言养她到十八岁,就卖了她换彩礼。
那天让她去交电费。
她破天荒没有听妈妈的话,而是揉着肚子上的淤青,在楼下坐了一下午。
回家时,妈妈已经倒在地上。
断电太久,冰箱里的胰岛素变质,失去活性。
但我不怪姐姐。
妈妈沉迷麻将,就连对我,也是生而不养,肆意打骂,从没管过一天。
就如我受陆繁青睐,签约繁世后第一件事,就是借他的手,把上门要钱的爸爸活活打死。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和姐姐风雨飘摇时,他不闻不问。
她惨死换来的抚恤金,他领得心情畅快。
没有人能趴在我们身上吸血。
不管是姐姐,盛梦圆,还是我。
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
轻视蝼蚁的人,都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