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幽幽转醒后，我听见沈澜在与父皇、母后争执。

“好你个沈将军，你忘了自己如今是阿婉的未婚夫么？”

母后大声斥责着他。

父皇亦是语气颇重：“沈卿，抱着即将和亲的公主，你有失体统！”

萧婉立在一旁涕泣涟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了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沈澜有些意外。

“陛下，娘娘。此刻需要关怀的是阿烟才对。她身体有异，需要太医诊治啊！”

而太医令面色凝重的替我把完脉，对着父皇支支吾吾半天，还是不敢开口。

母后轻轻拍着萧婉的背，语气十分随意：

“你不要怕，照实说。林烟烟这死丫头平日里就惯会做戏，这次定然也是演给陛下跟本宫看的，想多挣些嫁妆傍身罢了。”

太医竟是哆哆嗦嗦跪下了。

“烟公主这病，老臣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朕说清楚！”

在场的几人纷纷面露惊诧，除了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萧婉。

我这个当事人，居然是最平静的。

“......意思就是，我快要死了。”

我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皇后娘娘，当年您被何贵妃下了巫毒，性命垂危。若不是烟公主连剜了七日心头血入药为引，您只怕再不能醒来。”

“老臣早就告诉过烟公主。心头血乃是人的精血根本，如此取用，不能享常人之寿。”

母后听了这话，愣在原地许久。

突然，她伸手擒住萧婉的胳膊，扒开了她的上衫。

萧婉尖叫一声，连忙后退，可还是慢了一步，没有遮住她光洁平坦的胸口。

“好啊，萧婉！你竟然敢欺骗本宫！”

“当年你怎么说的？你说自己忍着痛，为本宫割血入药。”

“你居然是冒领阿烟的功劳！”

母后目光直直的刺向她。

而萧婉抖着身子，再没了嚣张气焰：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害怕，害怕您只疼姐姐不疼我了......”

母后如梦方醒般丢下萧婉，慌忙靠过来，想要将我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

我却偏头一躲，避开了她的触碰。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停滞一瞬后，转而扇到了太医的脸上：

“本宫的女儿福泽深厚，怎么会有不治之症？纵然是耗费了心头精血，可你们太医院平时是怎么请的平安脉？！”

太医捂住脸颊，连连告罪：

“回禀娘娘，依着您的吩咐，烟公主的请脉诊治已经取消了四年有余。”

“老臣刚刚搭脉时，发现殿下不仅身上新伤旧伤不断，而且气血两虚，定是长期的食不果腹，寒邪入体。”

“荒唐！本宫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懿旨？”

说到这，母后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什么般，猛地看向萧婉，咬牙切齿道：

“你？又是你！”

“母亲，母亲您息怒啊！阿婉不是有意要害姐姐的......”

萧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了母后的裙角却被她狠狠蹬开。

另一边，沉默良久的父皇拎起太医的衣领，身上威压浓浓。

“是什么不治之症？朕富有四海，只要你开得出方子，天南地北的奇珍朕都能寻来！”

“烟公主是油尽灯枯之象，老臣当真是......无能为力。”

太医闭上眼，视死如归。

“何必苛责太医。”

寂静的大殿里，我的声音清晰无比。

我一个个扫过去，将他们或是懊悔、或是心虚愤怒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惺惺作态......你们在座各位，哪个不是始作俑者。”

“阿烟，我不知道萧婉如此蛇蝎心肠，我是被她的外表蒙骗了！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在意你呢？”

沈澜皱着眉头反驳，不赞成我的话。

我嘲弄一笑，字字句句戳进他的心肺。

“是么？那你的感情也太过廉价了。”

“你爱一个女子，究竟是看她的外表，还是看她的心呢？如果国色天香的是我而非萧婉，你还会坚决的放弃我，选择让我替嫁么？”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年纪尚小不懂情爱，承认自己其实就是本性肤浅，有那么难么？”

我连连的反问让他无言以对。

他有些狼狈的垂下眼眸，嘴唇颤抖却无法反驳，就像被我掀开了遮羞布。

父皇咳嗽了两声，接过了话头，面上有几分罕见的尴尬：

“阿烟，你是朕的亲生女儿，是朕的掌上明珠啊，朕怎么可能不心疼你！是萧婉从中作梗，朕跟你母后才忽略了你。你要体谅我们，天底下哪里有不是的父母呢！”

“够了！”

“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纵然经受无数次的虐待与折辱，我也还在告诉自己，你们不过是没有看清萧婉的为人，你们不知道我过得连条狗都不如。可事到如今，我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我明白了——真正的爱是不用去卑微乞求的，是唾手可得的。开始时就不爱我的人，永远都不会爱我。勉强而来的爱，也是有条件有价码的。”

说完，我释怀一笑，可眼泪还是不争气，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八岁生辰那日，我依偎在母后怀里，拨弄着手里的九玉连环。

宫人为了让母后高兴，拼命的夸赞我。

“娘娘您看，咱们家烟公主真是聪慧过人，这么快就解开了机关。”

母后却兴致缺缺，只叹息一声：

“脑子这么聪明，怎么就模样不像我呢？”

我懵懂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御前侍卫便将萧婉带了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萧婉。

“这孩子，出落得可真是水灵。”

母后眼睛一亮，连忙招呼着她到自己身边来。

“阿婉见过姑母。爹爹也常说我长得像您，很有福气呢。”

她乖巧点头，低垂着眼。

母后一下子就软了心肠。

“好孩子，今后便叫我母亲吧。”

听了这话，萧婉连忙投入母后的怀抱，不着痕迹的将我挤开：

“阿婉都听母亲的。”

我被晾在一旁，只好拽了拽母后的衣袖。

母后却甩开了我的手，面无表情的望向我：

“从今天起，阿婉便是你的妹妹，你们要和睦相处。”

萧婉面带灿烂笑容，主动来抓我的手：

“见过姐姐。”

我心中抗拒，迟迟没有接话。

可下一秒她却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背对着母后突然痛呼出声：

“姐姐不喜欢阿婉么？为什么要掐阿婉，阿婉好痛……”

母后连忙将她的手摊开，掌心赫然是几道肿起的红色掐痕。

我瞪大双眼，连连否认：“母后，我没有……”

萧婉抽噎着，瞧着委屈极了：“姐姐，我没有要抢走母亲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欢阿婉，阿婉可以出宫去的。”

这样的话入耳，母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的一声，她的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

“林烟烟，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

我的脑袋磕在了凳子上，渗出了鲜血，生辰礼物九连玉环也被摔成碎片。

“梓潼，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打孩子做什么？”

刚刚下朝的父皇迈进殿中，皱起了眉头。

母后气急了，将刚刚看见的一切告知了父皇。

父皇听完后，亦是冷了眉眼：“林烟烟，你都做了什么？”

“父皇，我真的没有，是她自己掐的……”

心头实在委屈，我眼含热泪，想要替自己声辩。

可父皇再不看我，转而去抚摸萧婉的脸颊，语气柔和极了：“阿婉，别怕。父皇马上就下旨封你做公主，宫里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父皇！您为什么不相信儿臣？”

我不甘心的再次唤出声，却只得到嫌恶的一眼。

“若是再让朕知道你欺负阿婉，朕绝不会轻纵你。”

......

不是因为萧婉的出现他们才不爱我，只是因为我长得丑陋。

他们不爱我，没有萧婉也还会有陈婉、苏婉。

我的父母，生来便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