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待看清公主的容颜时,才如梦初醒般,唤了一声公主。
然后,便挣扎着下床,不顾公主的劝阻,身形萧索的去上朝了。
公主在他走后,将满屋的东西,摔了个粉碎。
“贱人!死都死了,还搅了本公主的新婚之夜。”
5
“废物!”公主站在柴房中,她脚下跪了一地的侍卫。
我的尸体如破布般蜷缩在地上。
“殿下恕罪,卑职一时不查,竟被她拔下簪子自戕了。”
为首的那个,在我面前凶狠如恶鬼,在公主面前却小心瑟缩。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同样的人命,在权势面前,却有了贵贱之分。
公主皱着眉,嫌恶的看了一眼我的尸身。
“她死了,染郎那边可有影响?”
一个苗疆打扮的老妪上前:“公主不必担忧,将这尸身交给老身,保公主无忧。”
公主挥了挥手,便有侍卫将我的尸身带下去了。
我焦急的想跟去瞧一瞧,却不知为何,我没法跟着她去。
我似乎只能跟着公主,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
那老妪把我尸身带走的第三日,霍染与公主又重新恩爱了起来。
他不上朝时,便日日陪着公主。
郎艳独绝的状元郎,不止在文采之上有天赋造诣,在闺房之乐上尤甚。
他为公主作画,丹青水墨,惟妙惟肖;
他为公主作诗,情真意切,诗情画意;
他为公主描眉,青山远黛,美轮美奂。
他从前陪着我做的每一件事,如今换成了公主。
今日烈日当头,公主却来了骑马的兴致,亲自去了马房。
在马房中相中了我的踏雪。
踏雪是我自小养到大的,性子烈,除了我之外,连霍染都近不得它身。
踏雪才见到公主,便不住的嘶吼起来。
公主蹙眉盯着它:“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畜牲。”
踏雪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愤怒的站立起来,前蹄差一点就要碰到公主。
公主怒极,拉过了踏雪的缰绳,怒到:“本宫连那个贱人都杀得,你一个畜牲,本宫难道还治不了你了?”
若是人,多半便要屈服在公主的淫威之下了,可踏雪不过是匹马,并不懂得如何屈服。
所以,它将好不容易才骑上它马背的公主,摔了下去。
公主被侍女搀扶起来后,便发了怒:“给本宫打!一个畜生,也敢如此作践本公主!”
我焦急的拦在踏雪身前,可我不过是个灵体,什么也挡不住。
我看着那粗长的木棍,一棍一棍的敲在踏雪的腿上。
踏雪初始时还能嘶吼,到最后,已是跪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血液丝丝没入土地。
直到霍染的身影到了马房,公主才停了手。
她环上了霍染的脖颈:“染郎,我如此对你的马,你可怪我?”
我期待的看着他,我希望他为踏雪谋一个公道。
可他只是将公主抱进怀中,嘴边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轻声安慰:
“只要公主开心,如何我都依你。”
他就那样将公主揽在怀中,像一尊毫无生气的木偶。
6
我留在了马房,陪着踏雪。
踏雪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横卧在地,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
我将手放在它的腿上,心疼至极。
子夜十分,我听到马房外有动静。
是霍染,他拿着纱布和药膏,来到了马棚内。
他神色心疼的想要给踏雪上药,可踏雪却并不领情。
我虽然知道它听不见,却还是同它说:“踏雪,乖乖上药。”
踏雪抬头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我欣喜万分,又对着它说:“等你伤好了,便带你出门。”
它似乎真的能听见我的话,霍染给它上药时,它不再排斥。
霍染神色心疼的给踏雪上药,可公主房中却传来了笛声。
霍染捂着胸口,神色痛苦的蜷缩在地。
口中喃喃:“宛娘……”
我有许多的疑惑,我的夫君明明不是攀附之人,可他却接了皇家赐婚,将公主娶进了门。
现在,他前一刻还在呼喊着我的名字,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却神色迷茫的说:“我爱的是公主,不是宛娘。”
然后,行将就木般,留下一地的药膏和纱布,神色木然的回了公主房中。
我站在他身前,看着他空洞的神色,对着他扇了一个耳光。
霍染,既然你爱的是公主,又来这里,做什么姿态?
7
我的生辰,是中秋佳节。
每年的今日,霍染都是要带着我逛灯会的。
今年的灯会同往年一样的热闹,唯一不同的是,霍染手中牵的人,换成了公主。
往年,霍染都会亲手制一盏孔明灯,与我一同放飞,祈祷来年顺遂,爱人永伴。
但现在,他祈求的对象,大约已经换成了公主。
孔明灯的光华下,霍染的容颜俊美异常,公主似乎看呆了。
她伸手,环上了霍染的脖颈,在他额间印下一吻。
这幅金童玉女的画面,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不想再看,转身离去。
霍染身后的踏雪却突然受了惊,摆脱了缰绳,仰天嘶吼一声,便追着我的方向而来。
灯会正进行到最精彩时,街上人潮汹涌。
踏雪撒开了蹄子,不管不顾的向我奔来,带翻了许多路人。
其余人不明所以,慌乱的跑了起来。
街上一时乱做一团,人踩人,人挤人。
霍染朝我的方向看来,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光华。
人群涌到了公主身边,公主紧紧抓着他的手,带上了祈求:“染郎,别走。”
“我去寻踏雪,来人,保护好公主。”
一切那么合情合理,他放开了公主的手,急切的朝着踏雪的方向奔来。
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公主被人流挤的掉进了护城河中。
在他身后,我看见公主的眼神,染上了愤恨。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畜牲……”
人群慌乱,嘈杂不堪,我的身前,有一个女子抱头瑟瑟发抖。
踏雪一路疾驰而来,终于在我的面前停下,它温顺的站在那女子身旁。
霍染拨开人群,终于寻到了踏雪。
扶起了跌坐在地的那个女子。
“多谢郎君。”那女子看着霍染俊朗的容颜,羞赧一笑。
霍染才带起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放开了那姑娘的手臂,眼神黯淡:“无事便好。”
他发冠与衣裳皆在刚刚的奔跑中散乱了,人人称赞的状元郎,就这么仪容不整的逆着人流,失魂落魄的站在街上。
他牵起踏雪的缰绳,踏雪却不肯走,直到我往前飘,它才肯跟着霍染走。
霍染失神的望着地上的青石板,一步一念:“宛娘……”
直到,公主的侍卫将他拦住。
他们将他按到在地,然后将他捆起来,送回了公主房中。
他还在低声喃喃:“宛娘,我记不清了……”
8
“你就那么爱她?”
公主目眦欲裂,长长的丹蔻,把他的脖颈抓出了两条血痕。
可霍染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公主眼中的阴翳越发浓重,但最终,还是卸了力。
“殿下,宛娘的尸体虽然已经被老奴做成了蛊,但她毕竟已经死了,驸马身上的倾心蛊,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必须得让他爱上本宫,否则,你便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那蛊娘脸上游移不定,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殿下,老奴可以为您重新种蛊,只是……”
“藏头露尾的做什么,天塌下来,自有本宫顶着,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本宫杀都杀了,难道还怕她不成?”
蛊娘最终割开了公主的手腕,用她的血,为霍染重新种了蛊。
蛊娘临走之时,对她交代,霍府之中不能再出现与我相关的物件,否则,霍染的子蛊,就会失效了。
“既如此,便将那贱人,连同院子,一起烧了罢。”
公主皱着眉,语气凶狠的说道。
不多时,远处的火光便冲天而起了。
我感到自己的灵体渐渐变得透明。
大约是尸身还在,我才得以在这世间停留。
如今我的尸身要随火势化为灰烬了,自然我也要魂飞魄散了。
“宛娘!”
一个身影发疯般冲进火光滔天的院子中。
是霍染,可他没成功,他被围上来的侍卫们死死按住。
他望着那熊熊烈火,伏地挣扎,嘴里仍不死心的高喊着:“宛娘!”
他似疯魔般,推开了围住他的侍卫,冲进了那烈火中,房梁断裂,砸在他的腿上,有血液潺潺流出。
他拖着受伤的腿,朝着我的尸身爬去。
等他看清之时,脸上早已蓄满了泪水。
热浪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抱着我那具死相凄厉的尸身,痛哭出声。
他仪容散乱,状若癫狂。
“宛娘……”
他忽然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在满天的火光中,我看见他的胸膛破开了一个洞,有一条白色的虫子,蠕动着爬了出来。
霍染用指尖捻起了那条虫子,忽然大笑了起来,而他的神色,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抱起我的尸身,拖着残破的腿,往门外爬行。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却抱着我的尸身不肯松手。
门外有侍卫冲进来,将他抬了出去。
他们用力的掰开他抱着我尸身的手,可无论怎样用力,霍染都不肯放开。
他们只得将霍染连同我的尸身一起抬了出去。
公主赶来,脸上焦急的神色,在看见霍染抱着我尸身的那一刻,骤然巨变。
霍染看着我的尸身,又看着公主脸上的神色,忽然仰天长笑起来。
等笑声停止时,他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混着泪,落在了我青紫的尸身上。
他最终晕了过去,公主愤恨的看着我的尸身,让为首的侍卫,扔进了火海中。
9
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将所有关于我的一切,连同我的尸身,都化为了灰烬。
可不知为何,我仍旧没有消散。
我看着霍染与公主恩爱更甚从前,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公主让人找了工匠,在我房内的废墟之上,盖起了新的院子。
院子建成那日,恰逢霍染休沐。
公主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霍染抬碗便喝了下去。
“染郎喜欢吗?也不枉本宫亲自下厨了。”
“很是鲜美,是何物?”
“马肉。”
“本宫听闻,白马性烈,可身躯矫健,拿来炖汤最是美味。染郎前段时间病了许久,马肉最是滋补,染郎可要多用一些。”
她说着,又接过霍染的碗,盛了满满一碗。
我疯了一般的冲到公主面前,对着她又抓又咬。
我的踏雪,不过是不肯易主。
她竟然狠毒至此,将踏雪做成了肉羹。
可霍染只是面色平静的接过那碗肉羹,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只是抬碗的手指,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颤抖。
“马肉性寒,多食不易怀孕,殿下日后还是少做些吧。”
他看着公主,眼神依旧宠溺,只是眼底溢出了一丝不悦。
我看着公主面上的神色,由得意变成了灰败,她兴致缺缺的扬手叫婢女上来收拾。
霍染随手将碗放在婢女手上,指尖划过婢女的手掌,那婢女脸上立时扬起两片云霞。
公主只是斜睨了一眼,便拉着霍染去逛了街市。
第二日,府中传出了昨日那个婢女撕心裂肺的叫喊:“殿下,求您放过我吧。”
我飘过去时,公主正扬着手中的鞭子,神情扭曲:“贱人!你果真歹毒,教唆着本宫杀了染郎的马炖汤,既让本宫得罪了染郎,又能让本宫不孕,呵呵,真是本宫亲手调教出来的贴身人阿。”
那婢女跪在公主的鞭下,身上伤痕累累,
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日公主非要骑马,便是这个婢女在旁挑唆的。
“殿下,求您手下留情吧,老身只有这一个女儿!”
蛊娘抓住公主的裙角,苦苦哀求。
“你不是苗疆最厉害的蛊娘吗?怎得如今我觉得染郎不若从前那样对我了?”
10
蛊娘神色哗变,又看了一眼公主鞭下的婢女。
哆嗦着开口:“殿下,您饶了老身的女儿吧,老身必让驸马对您服服帖帖。”
公主冷哼一声,收起了鞭子。
蛊娘连滚带爬的,取了公主的血,滴入了器皿之中。
“如此,可保驸马对您千依百顺。”
公主挥手,就在蛊娘将要带着婢女离开之际,公主却又淡然开口。
“此女勾引驸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蛊娘凄厉的叫声中,公主将那婢女做成了人彘。
那大缸抬出公主房门时,霍染看了一眼,嘴角带上了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
公主迎出来时,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心虚。
她试探着对霍染开口:“染郎,你不会怪我吧?”
人彘,就是把活人的四肢卸下,然后将人如同种花一般,种在器皿之中。
这样的酷刑,即便是皇家也是极少使用的。
霍染只是微微一笑,将公主揽入怀中:“殿下如此,不过是担心我移情罢了,公主要如何处置陪嫁婢女,我自不会置喙。”
公主闻言,靠在霍染怀中娇羞一笑:“染郎,我与你成婚已半年有余,可这腹中,却迟迟不见动静。今日……”
霍染却幽幽笑起来:“公主的侍卫,寸步不离您身边,我听说他们都是大内绝顶高手,我怕自己被他妒恨,也如婢女般被做成了人彘。”
“染郎!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
公主的声音,一下子尖利得变了调。
“怪不得,成婚之后,你宁愿宿在书房,也不肯来我房中过夜。”
霍染的手垂了下去,目光寒凉了起来。
公主慌乱了起来,“染郎,本宫与那低贱的侍卫绝无可能,若你看不惯他,本宫罚了他们调离了便是。”
就算隔的如此之远,守在门口的那个侍卫在听见“低贱”二字时,眉头还是几不可查的皱了。
等霍染走后,公主将所有的侍卫叫来。
她让那些人,脱开上衣,将人抽的皮开肉绽。
不让他们上药,只让他们背上荆棘条,跪在书房门口给霍染请罪。
霍染目不斜视的任由那些人跪在门口。
三日之后,他将那侍卫头叫进了房门,我想跟着进去,可霍染书房门口的平安铃却将我挡在了门外。
这平安铃,是我与霍染成婚那年,一步一叩首求来的。
里面刻了我与霍染的生辰八字,祈愿永不相离。
可如今,却把身为灵体的我,挡在了门外。
我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只看见那侍卫头出来的时候,神采奕奕,不像是受罚,倒像是得了什么赏赐。
11
日落西山时,公主穿着薄纱,端着美酒来到了庭院中。
霍染一改往日的姿态,一杯又一杯的饮下了公主递过来的酒。
人人都说,状元郎洁身自好,从不饮酒。
他们却不知道,霍染长在草原,中原的酒于他而言,寡淡无味,还不如喝水。
霍染捏着酒杯,看着已脸色酡红,醉倒在桌的公主。
“进来。”
公主的侍卫们蜂拥而至。
他们将公主围在其中,薄纱布料的碎片被扔出,公主的声音,从开始的愉悦,渐渐破碎。
霍染站在树下,手上的琉璃簪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一滴泪掉落在簪上,已经乌黑的血迹,与泪融合。
就像是,琉璃簪自己流出了血泪一般。
他身后,墙内侍卫长嚣张的声音不断传来:“贱人,金枝玉叶又如何,还不是要让老子快活!”
霍染捏着簪子的指尖猛然收紧,嗫嚅着:“宛娘,那时,你也是这样被他们如此对待吗?”
是啊,霍染。
我那时,便是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我将手虚虚放在了他的脸庞上,想让他感觉到我。
他的泪,穿过我的手,掉落在地。
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我已经死了。
霍染握着那支发簪,欣长的身形,顺着墙,一点点的滑下去,最终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墙内的声音终于结束。
侍卫长低眉顺眼的跪在霍染脚下:“驸马……不,霍大人,小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了。”
“你做的很好,接下来,每夜如此,让弟兄们轮着来,我会点好迷香,莫要让公主发现端倪。”
吩咐过后,霍染抬脚便走,却在回廊处被蛊娘拦住了去路。
“公主乃是天潢贵胄,霍大人不怕事情败露之后,牵连九族吗?”
12
夜色将霍染的影子拉得很长,蛊娘站在暗处,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霍染毫无征兆的掐上了蛊娘的脖颈,“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倒是着急跑来送死?”
蛊娘被霍染掐着脖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嘴里断断续续的求饶:“大人……公主身上,有……”
霍染卸了力道,将蛊娘扔在了地上“有什么?”
“咳咳……有蛊,她身上有大人您的母蛊。”
蛊娘眼中迸发出恨意,“如今您身上的子蛊随着您原配夫人的尸身消散了,公主身上的母蛊,就要反噬了。”
霍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苗疆蛊女,诡计多端,我如何信你?”
蛊娘凄然一笑:“大人,我只求您,将那人彘归还于我。”
“可。”
……
第二日,霍染亲自端来了药,一勺又一勺的喂给公主。
公主看着身上青紫的痕迹,娇嗔的责怪着霍染:“染郎,怎得半点不知怜惜本宫?”
霍染低眉顺眼的跪在公主床边,“殿下,臣尚主不力,请公主责罚。”
公主惊得不顾下身的疼痛坐起:“染郎,本宫,我不是那个意思……如今我们已是真正的夫妻了,你不必如此。”
霍染低着头任由公主忍下眉宇间的痛色,将他从地上拉起。
他唤人点上了香,然后将公主抱到了床榻之上:“公主莫怪,只是公主天香国色,添了许多闺房之乐……”
待公主昏睡之后,侍卫进了房。
一连半月,日日如此。
直到,公主连天的渗血,才终于觉察了不对。
请了太医来诊脉,太医诊脉之后面露喜色的恭喜公主,喜得麟儿。
公主虽然欣喜,却忧心自己的渗血。
太医安抚公主说头胎渗血自古便有,母体太虚,多进补便可。
公主疑心深重,不肯吃府中厨房做的饭菜。
可她的贴身婢女,已被她做成了人彘。
于是这亲手烹制菜肴的活,便落在了蛊娘身上。
公主听了太医的话,将肘子整只整只的吃了进去。
生产之前,那肚子比双胎的还大。
公主从前姣好的身材和面容,也随着进补,丰腴了起来。
不,不是丰腴。
而是肥胖,除了孕肚之外,她整个人,都比从前肥胖了许多。
她为霍染研磨时,汗水沿着肥腻的肚子落下,一时之间,书房中充满了异味。
霍染蹙起了眉头,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殿下,您身子重,不如就先回去修养吧。”
霍染的语气,仍旧温柔,只是眼底的厌恶,淡去的太慢,刺痛了公主的双眼。
她嘟着双下巴,委屈的从眼眶中挤出了几滴泪水,若是从前,必然是惹人怜惜的,可是如今,肥腻的肉将五官都挤的变了形,只剩下丑陋。
霍染厌恶的闭了闭眼,公主跺脚跑了出去。
蛊娘从暗处走出,霍染问到:“确定是死胎吗?”
蛊娘眼中带上了快意:“大人放心,公主体内的胎儿,早就胎停了,如今她肚子中,只是老身的蛊虫。”
蛊娘追着公主的背影而去,在经过霍染身旁时,突兀的问了一句:“大人,您这是在为您未出世的孩儿报仇吗?”
霍染眼中的凌冽在瞬间消散,他一把提起蛊娘,一字一顿的说:“你刚刚说,我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儿?”
“您竟不知吗?公主当年便是因为得知了夫人有孕,才起了杀心的。”
13
蛊娘在霍染愣神之际,匆忙离开了。
夕阳的暖光照在霍染身上,明明该是温暖的样子。
可霍染气质冷咧,仿佛融进了整个寒冬,他眼中的恨意交织着悲伤。
连琉璃簪刺破了手掌,他都毫无知觉。
夜幕降临之时,霍染走进了公主的房内。
公主梨花落雨般的哭泣着,霍染蛊惑般的开口:“殿下,今日是我冒犯了,你可愿与我共赏夜色?”
公主带着泪花点头,跟着霍染到了树林之中。
天边的月色有些泛红,公主嘁嘁出声:“染郎,今夜月色不美,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脱力般倒向了霍染。
霍染后退一步,任由她巨大的身躯如巨石砸坑般倒在地上。
脸上的神情是不再掩饰的恨意与厌恶。
“原来,你也觉得这样的环境不美。”
他吹了一声哨,周边走出了公主的侍卫,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泛出了潮红。
公主扶着枯木,那永远睥睨他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害怕的神色。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逃跑,可她实在是太胖了,莫说逃跑了,就连坐起来,都困难。
侍卫们如潮水般朝她围去,她凄厉的叫起来:“霍染!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的妻子,我的腹中,是你的孩儿!”
霍染掏出怀中的手帕,仔细揩拭了刚刚被公主牵过的手,然后将手帕踩在泥中。
“我的妻子,被你在这夜色中玷污了,你腹中的野种,如何配跟宛娘的孩子相提并论。”
侍卫长“哗啦”一声,撕开了公主的外袍,“公主,你的驸马在这呢!”
那对我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如今终于成了公主的噩梦。
公主盯着霍染,仿佛是要把他看穿一般,她疯狂的挣扎,被不耐的侍卫长抽了几个耳光。
她不死心,嘴唇仍旧一张一合。
可发出的声音淹没在了那些侍卫的狂笑声,和喘息声中。
我看懂了,她在问霍染为什么。
霍染也看懂了,他仿若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天边的月色通红,树林之中惨叫,嚎哭,狂笑,交织在一起。
仿佛是地狱之门开启之后的狂欢。
14
三日之后,霍染将残破不堪的公主带回了府中。
他将公主细心的放在床榻之上,为她喝下了麻沸散,叫来稳婆,将那“胎儿”接生出来。
那是一团由无数白虫组成的肉团。
公主看着“胎儿”干呕几声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向下望去时,才发现,她没有手,也没有脚了。
她被做成了人彘,就像她曾经对婢女做的那样。
蛊娘从暗处走了出来,她拍了拍手,府卫们将十二具铜人抬了上来,那铜人做的很是精巧,形容面貌,惟妙惟肖,甚至眼珠中的神色,都凝固在了最恐惧的时刻。
我记得,公主的侍卫,恰好是十二个。
蛊娘跪在霍染面前:“大人,请您兑现承诺。”
霍染挥了挥手,那婢女被抬了上来。
蛊娘大喜,奔向婢女,却被天降铁笼困在了原地。
霍染立在婢女面前:“为何如此凌辱宛娘?”
在霍染的威胁下,我终于得知了这场祸事的全貌。
那日霍染进宫,公主假扮宫女出逃,却从高台坠落。
头上琉璃簪碎成两段,虽然琉璃簪不甚名贵,却款式新颖,是公主的心爱之物。
霍染不止救下了公主,还修补好了簪子,公主的簪子失而复得,可心却留在了补簪人那。
可那补簪人,心心惦念着他仍在家中的妻子。
回绝了表明身份的公主,可谁知,公主身边的宫女,只是用琉璃簪在霍染的手上轻轻一划,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赐婚的圣旨已下。
他拿着那明黄的圣旨,心中一片空白,见到我时,竟已是天涯咫尺。
倾心蛊,若是已有倾心之人,便只能转移爱意。
原本只要我活着,那蛊便能一点一点蚕食掉霍染对我的爱意,最终让他忘记我,真正的爱上公主。
可公主却得知了我有孕,心中害怕。
便想凌辱我之后,将我关起来,日日折磨。
可天未遂她愿,在我死后,倾心蛊便逐渐失效了,直到霍染见到我尸身的那一刻,倾心蛊便完全失效了。
铁笼中的蛊娘大笑了起来:“大人,我早知你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母女,那日公主让我为她加固时,我便把我们三人的血液,全部混进了同命蛊中,这原本是为了防公主,可如今就算倾心蛊失效,公主的母蛊中也混了你的血,如今我们四人,便是同命相连了。”
15
霍染神色平静的听着蛊娘的话,拿出了琉璃簪,细心的揩拭起琉璃簪上的血迹。
夜色自窗柩中透过,霍染面色含笑,他已有许多时日没有笑过了。
他原本脸庞就俊美异常,这一笑,竟有些天地失色的味道。
簪尖飞舞,那俊美的容颜,在他的动作中,变得鲜血淋漓。
在血液迸溅中,我听见他低哑的声音“若没有这张脸,便不会有这天降祸事了,宛娘,既是这脸祸害了你,那我,便毁了这张脸!”
修长的手指按上了面庞,血液从指缝中流出,他看着满手的血液,声音带上了仓皇:
“宛娘,九泉之下,你可会嫌弃我?”
“不会,夫君……你已做得很好了。”
我低语出口,回答着他。
我知道他听不到,可我却不想他自责。
这一场祸事,我与他,都是受害者。
如今,他不畏权贵,为我报了仇,我又有何理由嫌弃他呢。
我的灵体飘了起来,变得越来越轻。
是琉璃簪沾染了我的血迹,我才得以一直停留在阳间。
如今霍染的血迹盖住了我的,消散了我的怨念,我便也该消散了。
“罢了,霍染,这一世与你太过坎坷,不如,下一世,我们再做夫妻吧。”
我轻轻念叨着。
“虽然,如此轻易就送你们上路,太过便宜你们,可我已让宛娘等的太久了……”
霍染手中的琉璃簪利落的贯穿了咽喉,滚烫的血液染红了簪子。
原本幽绿的光芒,变成了妖冶的红色。
像我死去那日,眼中的颜色。
也是这样,漫天的血色。
我的灵体,渐渐开始消散。
耳边传来铃声,接着,我瞧见一个糯米团子坐在平安铃上,嘟着嘴。
见到我,奶声奶气的叫我:“娘亲!”
我将他抱在怀中,轻声问他:“你是在等娘亲吗?”
他猛然摇头,“在等娘亲和爹爹。”
我揉了揉他的头,柔声安慰:“娘亲带你先走吧,我们不等你爹爹了。”
他摇了摇头,一阵风吹过,平安铃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小糯米团子在我怀中挣扎起来,脆生生的对着前方叫了一声:“爹爹!”
我猛然抬头,霍染手中捏着琉璃簪,他对着我笑了,仍是那张俊美异常的容颜,没有一丝伤痕。
春风和煦,他步履矫健地朝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停下,将那琉璃簪别在了我的发髻上:“宛娘,为夫没有食言。”
糯米团子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怀中。
他一手牵起我,一手抱起糯米团子,平安铃叮当作响,便似我与他在草原上立下的誓言。
“甄宛。”
“霍染。”
“在此起誓,一世倾心,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