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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顾璟川视角】

顾璟川对沈容音说,他只是去掀盖头走个过场,就回来陪她。

可那一夜,面对赵素素的眼泪,他还是动容了。

她哭着说,今夜是她的新婚之夜,倘若侯爷不在她房中,今后她就是阖府的笑柄了。

顾璟川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说不上多么喜爱,也说不上厌烦。

她是祖母塞给自己的房中人,出身卑贱,相貌平平,只会温顺服从。

亦不能像夫人一般,同他谈史论今,花前月下。

他的夫人,是世家嫡女,是他年少钟情之人,他的救赎,他的心上月。

他很清楚,她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所以一直隐瞒着夫人。

顾璟川是怕的。

他怕她得知这一切,就不肯嫁她了,所以拼命掩藏她们母子,隐瞒至今。

他恨素素为自己下了媚药,恨她让自己与夫人离心。

可素素到底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庶长子。

那年隆冬时节,正月初八,恰好也是夫人的生辰。

素素难产,小厮通传让他赶紧过去陪着。

彼时他正在夫人的生辰宴上,顿时心乱如麻。

沈容音关切地问他,“夫君可是有心事?”

他掩去眼底的慌乱,“扰了夫人的心情,是我不好。”

面对她固执的追问,他勉强笑了笑,随口应付说是当年出征时,就是这一天的战役凶险万分,让他看到了很多伤亡,因此心有余悸。

没想到,夫人并没有生气他的走神,而是伸手抱住他,心疼地说:

“我很后悔,那时候没能早早学会骑马,不然我一定会赶去军营,陪在你身边。”

顾璟川有些心虚地追问了句:

“容音,我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不能陪你了,可以吗?”

沈容音很大方地答应了,目送着他离开宴席,快步走出府门,没有丝毫怀疑。

正如他们新婚立下的誓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顾璟川火急火燎赶到了京郊。

直到半夜,他终于听到了新生儿啼,感受到初为人父的欣喜。

此后三年,他每年都去陪长犀过生辰,对夫人的生辰敷衍了事。

唯独忘了,长犀出生的那一夜,她也为他悬心了一整夜。

顾璟川心知自己对容音有亏欠,可他亦不想放弃素素。

如今,他终于纳了素素为妾室,又让长犀认祖归宗,入了顾家族谱,贤妻美妾,万般皆是圆满了。

他决定,日后一定好好补偿夫人。

第二日,当顾璟川从素素的温柔乡中醒来时,奴仆慌里慌张进来禀报。

“侯爷,侯爷,夫人不好了……”

顾璟川心头有一瞬间剧烈悸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但他还是镇定了心神,认定他的夫人清冷孤傲,不可能是那般固执之人。

“怎么了?”

“夫人,夫人她……”

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半句也说不出口。

直到顾璟川不顾赵素素的哀求,只着一身中衣,赤着脚走向后院。

彼时是暮春,桃花瓣飘满了后院池塘,那是成婚那年,他为沈容音亲手栽种下的一株株桃树。

如今尽数凋零。

推开门,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夫人。

沈容音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像是忍受过极大的痛苦,唇角地上都是她吐血的痕迹。

可她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犹如睡着了一般。

她薄如蝉翼的皮肤下,布满了乌黑淤青,是被蛊虫侵蚀的结果。

顾璟川瞳孔一缩,颤抖着探上沈容音的鼻息,握住那双冰凉僵硬的手。

他不可思议,半晌才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的夫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7

【沈容音视角】

熟悉的体温传来,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浑身撕裂般的痛苦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你终于醒了,沈大夫!”

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帽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床边上,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皱眉问道,只记得自己晕倒前做了一台手术,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了?

同事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沈大夫,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

我愣了一下,“昏迷三天三夜?“

他点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吗?你做完那台手术累得昏迷了过去,把我们都吓坏了,你要是再晚些醒来,估计就要......”

后来的那几天,我逐渐碎片化回想起了在古代的许多事情。

从我和顾璟川的初相见,到跟他相知相惜,再到送他上战场,嫁入侯府,与他琴瑟和鸣。

“愿苍天保佑我活着归来,从此我们永不分离。”

“我们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段段耳鬓厮磨、乱红飞花般的曾经,令我面红耳赤。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那些细枝末节过于清晰,以至于我不可能说服自己,那些只是梦而已。

我穿越回来时,才只是过了三天而已。

可我却在那个世界经历了真实的七年,闺阁四年,三年人妇。

到今天,我已经能全部回想起来。

包括顾璟川的欺骗诱哄。

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子恩爱生子,看到他牵着那孩子的手,声音铿锵,言之凿凿地对我说:

“让我的血脉认祖归宗,是母亲唯一夙愿,你要理解我。”

“容音,我绝不会纳妾,即使找回了长犀,他也只是会记在你名下,你还是这侯府唯一的女主人。”

后来,他还是纳了妾,却道:

“容音,她只是个外室,不会影响我们之间感情的……”

“夫人莫要逼我,我不会过夜,我对她不过是传宗接代之责,没有丝毫感情。”

顾璟川爱我吗?或许依然是爱的。

在那个时代,他的行为甚至都算不上出轨,甚至于我,他几乎做到了“最好”。

他好像极尽了对我的偏爱,我的灵魂却无法麻痹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需要他的偏爱,无论什么时代,这世上总有人愿意守着一个人终老的。

是他辜负了我们的诺言。

一次次堆积的失望妄图让我麻木,让我同化,又何尝不可笑。

我的纠结,我的痛苦,在他眼里都毫无意义,是无理取闹。

我神情恍惚了许久,置于现世,我还是那个母胎单身的女医生。

朋友给我介绍了相亲,我依次个个去见了,心中都泛不起丝毫波澜。

也许那段异世的情伤带给我的冲击过于大,让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后来,我心绪不宁,辞去了过于疲劳的手术医生工作,出发去旅行。

在崇山峻岭,天高云远下,我逐渐忘记了烦恼。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心口处的疼痛逐渐淡去,我重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在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

爱情,不过一场异世的孽缘。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呢?

现在,就连他的面貌,我似乎也记不太清了,他到底是我什么人?

8

顾璟川静静地坐在妻子的尸身旁,迟滞了许久,终于泪如雨下。

苗疆的巫蛊之术,可令尸身移魂,蛊虫侵蚀的代价会让人痛苦万状,他一直都知晓。

可他没想到,他只是纳个妾室,夫人却对他如此决绝。

他握着沈容音寒凉僵冷的手指,贴在自己温热的面上,心痛一阵阵袭来。

顾璟川是庶出,曾亲眼看着小娘被主母折磨死在自己面前,自以为此生已经冰冷无情,只有利益。

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撕心裂肺,冷痛彻骨。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承受锥心蚀骨之痛?也要离开我?”

过了良久,他才猛然抬起猩红的眸子,想起来夫人曾经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其实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你负我弃我,我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与你永不相见。”

那时候他总以为是女儿家情肠,说的些玩笑话,便也附和着应允。

“容音,我发誓,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欺,不相负。”

顾璟川低头,自嘲地落泪。

“原来,这就是你永远消失的方式。”

“你宁可承受痛苦而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了,哪怕只是逢场作戏。”

他的夫人当真从未变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厢,整顿好衣裳的赵素素也姗姗来迟。

当她看到主母的尸身时,先是失声惊呼,紧接着紧紧捂住了嘴。

她不知道该窃喜,还是该悲叹。

毕竟在她眼里,这位主君亦是一位凉薄寡情之人。

她自小就被人牙子卖进府,服饰顾家祖母,奴颜婢膝,谨小慎微,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博得了老太太喜爱,将她献给小侯爷做通房。

柔情蜜意,蓄意引诱,她终于怀上孩子。

原以为自己可以从此摆脱奴籍,扶摇直上,可是她心心念念视为救赎的男人却对她说:

“我与夫人伉俪情深,不可能再容下第三个人存在,我会拨几个人伺候你,从此你住在这处别院,绝口不可对人提及是我的外室。”

这回答犹如晴天霹雳,赵素素咬紧了下唇。

彼时她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他却丝毫不顾及她一个女子的名节,将她孤零零扔在这里。

无媒苟合、未嫁失节,几座大山就足以将她压倒。

万幸的是,她一直在府里见惯了人情琐事,那些刁难都没能击溃她,她安安静静待产,终于在临盆之前想了个主意。

赵素素买通了小厮,让她去通知侯爷,自己难产。

实则就是要引他过来看她。

她很清楚,男人对某种第一次献给自己的女人都会倍感骄傲,无论是初为人夫还是初为人父。

这一点,即使他的夫人如山巅明月高不可攀,他对自己这种特殊的感情,也永远不会变。

那一晚,她得偿所愿,生下了一个儿子,看到顾璟川喜极而泣,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原以为这次一定可以被带回府升为姨娘,可顾璟川却对她说:

“我答应了夫人,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永不会纳妾,你和长犀,日后还是在这里住着,我不会亏待了你们。”

他所谓的不会亏待,无非就是给吃给喝,可长犀一日不认祖归宗,她就永远要受人诟病。

她对这个男人的心彻底死了。

后来,她终于决定使出些非人手段,她先是利用沈容音的兄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又诱顾璟川到自己床上。

她算准了那位夫人的介怀,眼里揉不得沙子,却没有算准沈容音的决绝。

此刻,赵素素怔怔地望着床上惨白的女子,一时竟不知那里躺着的,是夫人,还是自己。

情,用命赌。

这个男人,真的值得吗?

顾璟川没有继续纳妾,而是选择将赵素素远远送走,安置到了江南别院。

他独自一人守在夫人的灵堂七日七夜。

后来,沈容音离开的整整一年里,他都在研究各种能找回她魂魄的方法。

他的夫人曾说过,跟他不属于一个世界。

那他能不能想办法去到她的世界,或许那时候,她就会重新为自己动容,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辗转找到了一位苗疆蛊师。

那人终于为他长久的困苦答疑解惑。

他说,沈容音催动了古术千秋蛊,才能回到她原本的时空。

顾璟川急切问他,那自己该如何才能见到她?

蛊师告诉了他催动千秋蛊的方法,同时告诉他,他不属于的时代,即使过去,也很快会湮灭消失。

他不在乎,只要能见到她。

他不仅没有另娶续弦,还孤身请命去了边关打仗,立下了军令状,生死无悔。

在战场上,他总是比别人更勇猛,毫无牵挂,主动深入敌营。

被敌军的剑刺穿心脏的那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了千秋蛊。

随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的魂魄来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时代。

他见到了沈容音,看着她在台上光芒万丈,笑得温婉,接受学术颁奖。

她身穿一身白色长裙,裙角绣着点点棠梨,与他记忆里的模样一般无二。

顾璟川喜极而泣,想伸手去抱她,却发现自己的魂魄已经变得透明,只能绝望地穿过她的身体。

而他只能像黑暗里的老鼠,窥视着她,不甘而扭曲的被风吹散,消失于这个世界。

灵魂完全消散之前,他后悔了,知道自己输得彻彻底底。

容音曾经对他说过,她最喜欢棠梨树,每年花开时像雪落在了春天。

如若没有,桃花也很好。

成婚那年,他没有买到棠梨树,于是栽种了满园的桃树。

顾璟川战死多年以后,有人向荒废的顾府后院里面望去。

里面的桃花早已被尽数砍去,取而代之的,是满院雪白的棠梨。

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END— Yih8hgvzZgiV0DGTgJ8FYJUc4ETRyWs6rpgs2mFkK1IG3NqJ1x4//fIpaT+WkK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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