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天回家之后,许茵茵大发雷霆。
「许小姐?谁是许小姐!我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小姐!那群不长眼的下人只听她的,处处欺负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女儿!」
陶若白也在家里撒泼,捶打着爸爸的肩膀胸口,哭闹着要名分。
「许连川!你说清楚!到底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是我,还是那个死人!」
爸爸焦头烂额,腹背受敌。
正巧这时,芳姨出来叫开饭。
「姑爷,菜都齐了,要不要现在开饭。」
岂料她这平常的一句话,爸爸却勃然大怒。
他向着芳姨步步紧逼,吊梢眼里怒火贲张。
「‘姑爷’?你叫谁姑爷?」
芳姨语气一如平常:「太太在世的时候,我们一直是这样叫您的,姑爷。」
是的。
不是「先生」。
不是「主人」。
而是「姑爷」。
因为从前,妈妈才是这个家里的唯一主人。
爸爸彻底被激怒了,他冲上去,一拳将芳姨打倒。
我惊跳起来:「芳姨!」
我想要上前查看芳姨是否受伤,爸爸却突然拦住我。
「道歉。」
他瞪视着我,眼底充血,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陌生。
「道歉!」
他对着我大吼,我感到鼓膜嗡嗡作响。
他揪着我的领口,大力将我甩到客厅正中。
「对若白和茵茵道歉!你太没有礼貌了!」
「我不!」我也心头火起,「我做了什么没礼貌的事?这个家本来就——」
爸爸眼睛里露出让我心惊肉跳的神色。
他向我逼近过来,我连连后退,直到被逼退到大门旁。
退无可退。
「这个家,是·我·的!」
他恶狠狠地说道。
「是我许连川的!」
我瑟瑟发抖,几乎吓破了胆。
突然——
可视门铃响了。
「我是黎啸霆。开门。」
芳姨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开门:「是!老爷!」
——外公来了。
7
「一下车就听到你们在吵,像什么样子。」
外公坐在沙发中央,我们全都围站在他面前。
我注意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不知是秘书还是什么人。
「阿芳,头怎么破了?」
芳姨嗫呶着说不小心摔倒了。
外公如鹰的眼睛扫了我们一圈。
「连川,照影去世之后,你把这个家打理得不错啊。」
他的语气并不重,却有种天然上位者的威压。
爸爸低着头不敢说话。
外公又看向陶若白和许茵茵。
「你们两个,就是连川养在外面的……」
他没有说「妻女」。陶若白本来也不是我爸爸的合法妻子。
许茵茵上前一步,故作开朗娇嗔。
「爷爷,我是您的孙女,我叫许……」
外公见多了这种底层攀附关系的谄媚嘴脸,打断她:
「我黎啸霆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尖尖是这个家里我唯一的血亲,也是未来唯一会继承黎家财产和生意的人。」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那个年轻人上来扶他,被他轻轻推开。
他走到爸爸面前。
「许连川,当年我女儿不长眼,看上你这样不成器的男人。我只能由她。但是你别忘了结婚前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对不起照影,不可以对不起尖尖。这个家归根结底姓黎,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上门女婿。」
爸爸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陶若白和许茵茵更是大吃一惊。
外公又转向她们母女。
「如今你们已经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若想继续留在这里,最好收敛一些,否则就都滚出去。」
离开前,外公把我叫到跟前去。
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去黎家老宅住。
我回望了一眼庭院里零落的玉兰。
我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这个家有妈妈最后的气息。
外公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崴了一下,那个沉默的年轻人赶忙上前扶住他。
我心里浮上一些不好的预感。
妈妈的意外离世,对外公是个沉重的打击。
也许外公的身体已经坏掉了,再也支撑不了很久。
8
那天外公走后,家里一度消停了些。
爸爸、陶若白和许茵茵对我的态度都有所转变,转而冷暴力我。
我本不在意,但我渐渐发现,他们对我的针对,转向了家中那些老帮佣。
陶若白和许茵茵日日挑刺,赶走了司机何叔、家庭医生Dr.李,还有几个打理庭院的工人。
我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直到这天,她们母女想要对妈妈的玉兰下手。
陶若白命令芳姨把玉兰都砍掉。
芳姨断然拒绝:「这些玉兰都是太太生前亲手栽种的,外人至今还管这里叫白玉兰公馆。玉兰,绝对不可能砍。」
「可是,我已经‘不小心’把玉兰都烧掉了哦。」
许茵茵嬉皮笑脸地,用最轻佻的语气,说出了让我心惊肉跳的话。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飞身扑到楼下庭院里。
只见那一片玉兰,此时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不——!!」
浓烟和火光触发了火警。
在尖锐的警报声中,我崩溃地扑向烈火。
芳姨拼命地拉扯着我。
大火将玉兰烧为一片灰烬,妈妈在这个家里最后的痕迹,也不复存在了。
我和芳姨抱头痛哭。
那天之后,爸爸以「保护家中财产安全不力」为由,将芳姨也驱赶出家门。
芳姨在这个家二十余年,照顾了我家三代人。她曾经说等我结婚生子了,她还要帮我照顾我的孩子。
如今她却被一伙强盗逼走了。
临行前,她对许连川和陶若白母女说道:
「草鸡永远变不成凤凰,这个家永远姓黎。」
陶若白母女正要发作,电话忽然响了。
爸爸接起来听了几句,嘴角逐渐扬起。
挂下电话,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黎啸霆死了。」
9
外公去世后,三人不再伪装。
许连川半威胁地将我带到银行,打开外公的保险柜。
那里面有黎家老宅和我们住的别墅的房本。
他是要逼着我办理房产所有权变更手续。
他拿到房本,大喜过望,没有注意到保险箱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字条,和一张名片。
我背过身,偷偷展开纸条。
「尖尖:如果被要挟,不要违背对方意愿,按其要求办理过户。房子不值钱,值钱的是‘黎’这个姓。」
是外公。
他已经离开了,却还在隐秘的地方保护着我。
我又看了一眼名片。
上面写着:
「邵渊集团顾问律师」
那天离开公证处,我借故学校有事,独自离开。
我用公用电话打给了邵律师。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清冷,理性,带有一种无机质的美感。
我莫名想起那天陪在外公身边的年轻人。
电话中他告诉我,外公生前留了一份公证过的遗嘱在他那里。
我们相约在一家咖啡厅。
他果然就是那天陪同外公到家里来的年轻人。
「黎小姐你好,我是黎氏法务部顾问律师,邵渊。」
没想到外公竟然会将遗嘱和家族产业这么大的事,交托给这样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邵渊把遗嘱拿给我看,并告诉我,择日会到家中去,公开宣布。
遗嘱上的财产,除了白玉兰公馆和黎家老宅已经被强行过户给许连川,还有外公经营一辈子的黎氏金融集团,这意味着我将接手公司股份等大宗遗产。
可这些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的另有其事。
「董事长去世之前,一直在调查他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黎照影女士,去世的事。」
10
妈妈是车祸去世的。
死得很蹊跷,她虽然有驾照,却很少自己开车,日常出行都是家中的司机接送。
可那天许连川突然要她从家中拿重要文件送到公司去,而司机何叔刚好被支开了。
妈妈就在去送文件的路上出了事。
后来的事故认定,是妈妈驾驶技术不娴熟,看错了信号灯,才酿成惨剧。
我曾经觉得荒唐,因为妈妈最是谨慎,即使驾驶技术生疏了,也不可能犯闯红灯那样的错误。
可我没有深究。
「董事长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死于连串巧合下的意外,我也在一直帮他追查。」
我冲动地抓住邵律师的手。
「我知道外公去世了,我不能要求你什么,但是能不能拜托你,继续和我一起调查妈妈的死因!」
我的眼泪滴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镜片之下,他冷静睿智的眼睛,有一丝情绪浮动。
「你放心,董事长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不知怎么的,虽然我们只见了两面,但有他在身边,我总会觉得特别安心。
公布遗嘱那天,我和许连川三人一起到了公司法务部。
邵渊公开了遗嘱内容。
许连川发现自己除了抢走的房子之外,没有分到半毛钱,所有资产和公司股份都在我的名下。
「岂有此理!」
他气急败坏:「我女儿涉世未深,根本无法接手公司事务!而我是黎氏高管,我要求代管我女儿黎尖尖的遗产!」
邵渊扶了一下眼镜,语调冰冷。
「对于此事,董事长遗嘱已有安排,在黎尖尖小姐能够主理公司事务之前,遗产均交由可靠信托机构管理。」
邵渊像一台高性能的电脑一样,精密,理性,不知变通,在许连川的软硬兼施面前铁板一块。
最终许连川和陶若白三人恼羞成怒离去。
我也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黎小姐,请留步。」
邵渊叫住我。
「你母亲的事情,我这边已经有些眉目,很大可能与你父亲许连川有关。」
我心中早有定论,因此并不意外。
他暗示我不要回家,提防他们争产不遂,连我也暗算。
「在事故调查结束,以及全部遗产手续尘埃落定之前,我会安排你暂时休学,并从白玉兰公馆搬离。」
我想到家中庭院里消逝的玉兰,决定以退为进。
「好。」
11
我无处可去,便暂住邵律师家中。
他看起来是个工作狂,家中几乎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对我虽然关心却也疏离。
因为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也因此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一直被外公看中和栽培的年轻人。
不知道他是如何与外公结识的呢?
这天我们一道追查妈妈的死因,终于在撞报废的车子里找到一个优盘,里面有一段录音。
「这段录音证实了你妈妈其实早已察觉许连川有外遇,他们为此大吵过一次,最终达成共识:许连川拿一笔钱安顿陶若白母女,但必须从此和她们断绝任何形式上的联系。」
邵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出于对你的保护,你妈妈选择哑忍了丈夫出轨这件事,没有对你和你外公透露过一星半点。」
可能是我的神情太过可怜无助,邵渊又说:
「这段录音将证实许连川的婚内出轨,他因此无权参与妻子和岳父的遗产分割,吃下去的房产也必须吐出来。」
我思考良久,忽然抬头,问他:
「刚刚我们去车行找证据的时候,修车的师傅是不是随口提了一句,说车子的制动好像有人为动过的痕迹?」
他眸光一闪。
「我这就去查。」
当天他很晚才回来,我一直在客厅等他。
他神情疲惫。我追问调查可有结果,他说还需要时间搜集更多证据。
我嘴上不说,表情应当十分失落。
他解松领带,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刚好是一个不逾矩的礼貌距离。
「你想听听我和董事长的故事吗?」
那夜,邵律师给我讲了外公是如何将他从孤儿院带出,着力抚养栽培。
他给我讲他眼中的外公和母亲:外公在外人面前严格,内里其实是个会讲冷笑话的倔老头;他只见过我妈妈一次,妈妈用院里的玉兰花瓣制了冰点给他消暑,他晒得昏头,错把妈妈当成天使。
那是我不知道的关于已故至亲的人生碎片,如此陌生却鲜活。
那天,我在妈妈和外公去世后第一次流泪。
我伏在邵律师肩头哭泣,直到睡去。
12
那之后我过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日子。
只除了有一天,我在咖啡厅意外碰到许茵茵。
她显然已经和学校里那些人熟络起来,我猜想她大概骗了他们,把许连川和自己说成黎氏未来的继承人。
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我的桌子跟前,故意挑衅我,还将我喝剩下的半杯咖啡泼在我的身上。
我忍气吞声不和她计较,独自去卫生间清理。
等到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那天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被我淡忘。
晚些时候邵渊给我打来电话。
「公司法务部的同事告诉我,许连川已经买通公司过半数手持股份的中高层,准备在三天后的高管会上高调夺权。」
「那怎么办?」
「你别慌,我已经通过法务部正式告知他,遗产的事可能要对簿公堂。根据董事长的遗嘱,你持有公司过半数的股份,除非他切割你的遗产,否则即使他买通所有人,也不够和你打。而遗产方面,我们手握证据,他没有胜算。」
我忽然心头一紧,慌乱地去翻放在桌上的包包。
「糟了!」
邵渊在那边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优盘不见了!」
13
我和邵渊碰头,我们复盘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肯定是许茵茵。今天她突然到咖啡店找茬,就是为了支开我,从我包里偷走录音。一定是许连川和陶若白指使她这样做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我打了个寒战:「什么?」
「他们很可能已经毁掉那段录音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
三天后就要召开高管会和股东大会,到时候我们无法证实他在婚姻中的过错,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抢走一切?
那天我彻夜未眠。
天不亮,我就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邵渊离开了,并且与我失去了联系。
直到第三天早上,我突然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你带着公证过的遗嘱先赶去公司,高管会结束前,我一定带着证据出现。」
去公司的路上我仍然十分忐忑。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他,可若不相信他,我还能相信谁?
我到了公司,前台告诉我,高管会已经开始了。
呵,他们竟然背着我,把会议时间提前了。
「哎,黎小姐!黎小姐!」
我不顾秘书的阻拦,强行推开会议室的门。
里面黑压压坐满了人,都是些我不认识的模糊面孔。
许连川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趾高气昂。
他看见我,好像丝毫不意外。
他对着秘书小姐挥挥手,示意放我进来。
「尖尖,你迟到了,作为未来公司的管理者之一,这可不应该。」
我鼓起勇气,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下。
我深深地厌恶和畏惧他。
许连川冷哼一声:「那我们继续,刚刚说到哪儿了?」
法务总监看我坐定,才说道:「我们在董事长代理人选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根据前董事长遗嘱,黎尖尖小姐是其所持股份的唯一继承人。」
我连忙将遗嘱摆在桌上。
许连川又发出一声不齿的嗤笑。
法务总监继续说道:「同时,根据董事长意愿,在黎尖尖小姐能够独自主理公司事务之前,其所持股份由信托公司代为保管,在此期间不得进行遗产处置。」
许连川摊手:「我质疑前董事长做这个决定时,头脑是否清醒。这个决定对于集团的管理显然非常不明智,也就是说在尖尖能够继任董事长之前,集团董事长之位都将空缺,这怎么可能。」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许连川又说道:「更何况我是尖尖的亲生父亲,照影的丈夫,我在公司将近二十年,功劳卓著,于公于私,由我代行董事长之职都是顺应股东和股民要求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法务总监从文件夹里取出另一份文件。
「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份董事长交给我的补充遗嘱,一式三份,你们分别过目一下。」
递到我手里的时候,许连川已经基本上读完了。
从他的脸色来看,我大概猜得到上面说了什么。
法务总监说道:「根据这份补充遗嘱,如果有人能够证明许连川先生在婚姻存续期间,有过对婚姻和伴侣不忠的行为,则无权处置任何黎家的产业。」
许连川有个小三,还有个私生子,这件事在公司已经不是秘密。
可是……
许连川将文件丢开,起身说道:「我想这里面有个误会,我和陶若白女士的确育有一女,但我们是初恋,我和她的结合是在我与照影结婚之前,结婚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接触了,直到照影去世,我们才旧情重燃。」
他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极近的距离对我露出阴险的笑。
「或者说,你们有办法证明我在婚姻存续期间,有不忠的行为?」
他明知道我已经没有了优盘……
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没有证据。」他直起身,对着众人耸一耸肩,「所以我仍然主张,若今天的表决通过,将由我代理董事长之职。而你,我的宝贝女儿,」
他用湿冷的手擦去我颤抖着流下的眼泪。我嫌恶地别开头。
「你的股份仍处于托管状态,因此你无权参与投票表决。」
秘书开始宣读表决规则。
我焦急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邵律师,你在哪里?
「接下来,我们将开始进行表决……」
「请等一下!」
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我弹跳起来,望向大门,紧张得连心脏也几乎停跳。
邵渊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我有证据,证明许连川先生对婚姻不忠!」
他喘一口气,向一旁让开半步。
一个熟悉的身影,怯怯地从他身后走上来。
我失声喊出来:
「——芳姨!」
14
芳姨的口供证实了,在婚姻存续期间,爸爸仍多次与小三有染,且频繁用黎家的财产供养小三母女,夫妻为此多次争执甚至动手。
在场一片哗然。
许连川的脸色惨白,一度失控,想要冲上来打人。
「你这臭老太婆!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整我!」
邵律师用身体护着芳姨,并不断对许连川发出口头警告。
「许连川,请控制你的情绪,否则我们要报警了。」
保安赶到,许连川只得罢手。
表决如期进行,而结果早已注定。
许连川败退,丧失代理董事长的资格。
散会的时候,他走到我身边。
「黎尖尖,我果然没看错,你和那个老头,还有你那个婊子妈,一模一样,你们黎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邵渊挺身而出,语气冰冷克制,可我分明看到他眼底炽热的怒火。
「许先生,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若你再对黎小姐和她的家人进行辱骂、恐吓和威胁,我将代表她保留对你进行法律追究的权利。」
许连川的眼珠在我和邵渊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原来这就是你的小白脸,你给了他多少钱,让他做你的狗?」
邵渊还要开口,我拦住了他。
我丢给许连川一个怜悯的眼神。
「你做了黎家二十几年的赘婿,你才是黎家的狗。」
「你——」
他冲上来,恨不得将我撕碎。
警察恰在这一刻赶到。
「许连川先生,关于黎照影女士的车祸事故,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15
事件平息,我也得以复学。
我回到学校的那一天,正赶上许茵茵因为第二学期的验资通不过,而被勒令退学。
那些毒舌的男生嘲讽她是假千金。
她见到我,气急败坏地扑上来,就要对我动手。
反被我抢了一步,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占了我的房间!」
我骂道。
许茵茵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委屈,一时惊呆了,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可这还没完。
我接二连三地扇她巴掌,一下,一下……
「这一巴掌是为你抢走我的家!」
「这一巴掌是为了何叔叔、李医生和芳姨!」
「这一巴掌是为了玉兰!」
「这一巴掌是为了外公!」
「这一巴掌是为了妈妈!」
……
我一边打,一边狠狠地骂。
直到掌心传来阵阵钻心的痛,我才发现,
自己早已在痛快淋漓的打骂中,
泣不成声。
16
再见到许连川和陶若白是在法庭上。
上庭那天,是邵渊站在我身边。
在我的手边是他整理好的,厚厚的一摞证据。
我知道,那是妈妈和外公对我的所有保护。
我感到很安心。
后来我才知道,在遗嘱中还藏有外公最后的恻隐:
「如证实许连川对婚姻不忠,但我的外孙女黎尖尖女士同意谅解,那么许连川可以获得少量资产用以度日,但不可再与黎家有任何牵连。」
面对法官对我的发问,我忽然想起外公对我名字的期许。
「我为你取名‘尖尖’,是因为女孩子要有锋芒,才不会被人欺负。」
他多怕我像妈妈一样,软弱,没有主见,轻易地卸下护甲,被人伤害。
可我不像妈妈。
「我再问一次,黎尖尖女士,对于你父亲许连川先生的行为,你是否同意出具谅解书?」
我抬起头,直视被告席的那个男人。
我不是妈妈,我也不会再害怕你了。
「我不同意谅解。」
17
邵渊当庭出具证据,证实了许连川和陶若白在妈妈出事之前,偷偷改装了车子的制动系统,直接导致车祸的发生。
许陶二人因合谋故意杀人既遂,被判入狱服刑,即刻羁押。
出了法庭,许茵茵发疯般地冲上来。
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我,一边试图殴打我。
邵渊将我护在身后。
我第一次看到他摘下金丝眼镜,脱下西装,露出绷紧衬衫的结实肌肉。
「许女士,若你执意听不进去法理,那我也有能说服你们这种人的手段。」
他看我一眼,字句掷地有声。
「为了保护黎小姐,我做事是不计任何代价的!」
18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白玉兰公馆。
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秩序好像被重新校准过了。
一切被破坏的都已回复如初。我和妈妈的房间都被整理得井然有序,同记忆中一般无二。
我沿着楼梯拾级而下。
司机何叔,家庭医生Dr.李,还有芳姨,都在那里等着我。
他们面带微笑,如常叫我「小姐」。
芳姨折一支玉兰别在我耳边。
她告诉我,在那片被火烧过的废墟上,有新的玉兰,倔强地盛开了。
19
今天是我第一次到黎氏报到的日子。
我会参加一场很重要的会议,决定我和集团未来命运的会议。
我没有让何叔送我,因为邵渊已经等在门口。
我第一次看到他没穿西装,而是穿着一身机车皮衣的样子。
帅得耀眼,我根本移不开目光。
我接过他递来的头盔,坐上他的摩托车后座。
我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外公有补充遗嘱?」
他替我拨好耳后的头发,戴好头盔,还敲了一下盔面。
「你可是连录音证据都会弄丢的小迷糊,这些重要的东西还是交由我们法务部保管比较稳妥。」
他发动车子,叮嘱我抱紧他。
我搂着他的腰身,在头盔里低声说:
「我什么都会弄丢,所以从今往后,你都替我保管好不好?」
风驰电掣中,我隐约听见他说:
「好」。
20
会议室门前,我忐忑地回望身后。
邵渊就站在我右后方半步开外的地方。
金丝眼镜下,他如烟的眼睛,笑意盈盈。
那珍贵的笑容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门的另一侧,股东和高管们济济一堂,正等待着一个新的集团接班人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