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又机缘巧合,侥幸考上了博士班。
这下子,我反而开始惶恐。博士?我从来没想过的。
一位学长提醒我:博士入学容易,毕业难。你得加倍用功,选个对未来学术发展有贡献的研究课题,深挖钻研,做出一番成果,这才配得上博士的头衔和博士教育的使命。
这可怎么好?我考博士时很匆忙地提出的研究计划,其实心里没有底。
写硕士论文《郑板桥题画文学》的时候,经常看到郑板桥提起苏东坡,好像自诩是苏东坡的继承人。又偶尔夸口,觉得自己几乎超越苏东坡。例如郑板桥检讨自己写字作画的意义:
写字作画是雅事,亦是俗事。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字养生民,而以区区笔墨供人玩好,非俗事而何?东坡居士刻刻以天地万物为心,以其余闲作为枯木竹石,不害也。
读书人如果不能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成就一番功业,造福百姓,只写画一些让人欣赏的笔墨作品,岂不是俗事吗?这时,他端出苏东坡作为榜样,说苏东坡时时刻刻关怀天地万物,苏东坡画的枯木竹石只是空闲时候的个人兴趣,并不妨碍贡献朝廷。
他仔细观察分析苏东坡画竹的特色,认为“东坡画竹如写字”,是用写书法的笔法来画画。苏东坡的作品具有深刻的寓意,比如“东坡画兰,长带荆棘,见君子能容小人也”。
郑板桥还喜欢和苏东坡一较高下,他自夸说自己画的石头比苏东坡画的还灵活。
昔东坡居士作枯木竹石,使有枯木石而无竹,则黯然无色矣。余作竹作石,固无取于枯木也。意在画竹,则竹为主,以石辅之。今石反大于竹,多于竹,又出于格外也。不泥古法,不执己见,惟在活而已。
米元章论石,曰瘦,曰绉,曰漏,曰透,可谓尽石之妙矣。东坡又曰:“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彼元章但知好之为好,而不知丑劣之中有至好也。东坡胸次,其造化之炉冶乎!燮画此石,丑石也,丑而雄,丑而秀。
郑板桥比较了宋代的文人书画家米芾(元章)对石头的评价,指出米芾只知道石头之美,不知道丑的石头也有好的。这一点,苏东坡就比米芾高明;而郑板桥自己就是如苏东坡的审美观点一样,画的石头虽然丑,但是其中自有雄健秀美的特殊韵味。
梳理中国题画文学发展的时候,我也发现绕不开苏东坡。王维虽然被推举为中国文人画的始祖,可是文人画(士人画)这个词是苏东坡首先说的。思想观念的建构、作品的形成,以及传世可见的笔迹,都在显示苏东坡对于中国美术创作和评价体系的深远影响力。
那么,既然绕不开,就加入吧。我从苏东坡的人生轨迹和文学艺术创作经历,艺术理念的演变着手,洋洋洒洒写了三十万字的博士论文《苏轼题画文学研究》,(1995年完成,1999年修订补充,由台北文津出版社出版),从此,我成了研究苏东坡的学者。